对岸的柳树下，支着一个简易的画架。
一个身着靛青布袍的男子正专注地挥毫泼墨。他身形修长，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侧脸线条清晰俊朗，嘴角噙着一抹闲适的笑意，正是颜爵。
他笔下并非山水花鸟，而是茶馆窗边那个捧茶凝望的素白身影。
寥寥数笔，神韵已显——
女子清冷的轮廓，低垂的睫羽，指尖捧着茶杯的弧度，以及那沉静目光中不易察觉的一丝暖意，都被他捕捉得淋漓尽致。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落在他画纸上那个清丽的身影上。
“老板娘，那位画师……画得可真好！窗边那位娘子，是他夫人吧？”
邻桌一位熟客忍不住低声询问正在添水的茶馆老板娘。
老板娘是个爽利的中年妇人，闻言笑眯眯地点头，压低了声音：“可不嘛！颜先生和冰娘子是几年前搬来咱们镇上的。颜先生画技了得，尤其爱画他娘子，这河边柳下，画了不知多少幅了。冰娘子话不多，人可和气，就是身子骨似乎弱些，受不得寒。颜先生宝贝得很呢。”
“瞧着真是神仙眷侣…” 熟客感叹。
茶馆二楼，冰璃雪自然听不到楼下的低语。
她看着颜爵专注作画的侧影，目光落在他执笔的手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曾经被蚀骨冥炎灼烧，被滚烫药罐烫伤的痕迹早已淡去，只余下执笔时特有的稳定与力量。
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清冷的唇角漾开，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颜爵似有所感，抬起头，隔着河面，精准地捕捉到她的目光。
他扬眉一笑，那笑容灿烂又带着点狐狸般的狡黠，冲她晃了晃手中的画笔，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马上好！”
冰璃雪微微颔首，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温热的茶水。
江南的秋茶，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与她记忆中极北的雪水寒茶截然不同。
她曾经视婚姻为冰冷的政治筹码，将一生都献祭给王座与责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坐在江南小镇的暖阳里，看着那个曾为她燃尽生命，又笨拙地守护失忆的她的男人，在柳树下，一笔一画，只为描摹她的身影。
灵力？
永冻之心？
蚀骨黑雾？
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如同隔世的云烟。
她的力量并未消失，易化的小半颗永冻之心也依旧在胸口沉睡，只是被赤焰师姐留下的本源命火封印和她自身心境的彻底转变所安抚，变得异常平和。
偶尔在深冬，指尖会凝出一点冰晶，也只是用来给颜爵镇一镇他画到兴头上非要喝的温酒。
颜爵也收敛了所有妖气，灵力内蕴，如同一个真正技艺精湛的流浪画师。
他的画，不再需要捕捉妖魔鬼怪的灵韵，只需描绘眼前的人间烟火，描绘她的一颦一笑，描绘这江南的杏花烟雨，小桥流水。
很快，颜爵收了笔，小心地卷起画纸，收拾好画架。
他步履轻快地穿过石桥，走到茶馆楼下，仰头冲着二楼窗口喊：
“阿冰！下来，带你去尝新出炉的蟹粉汤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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