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重新踏进制药厂的旧家属院时，墙根的青苔正顺着砖缝蔓延，像极了她记忆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谢明野的家就在三单元二楼。她十七岁那年的夏天，总借着问数学题的由头往他家跑。他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篮球背心，指尖沾着铅灰，讲题时会无意识地敲桌子，节奏和窗外的蝉鸣莫名合拍。有次她低头抄笔记，头发垂到他手背上，他忽然顿住，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发尾，声音低得像怕惊飞了什么：“头发长了。”
后来药厂改制，谢明野跟着父母搬了家。临走前他往她书桌里塞了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栀子花，是她种在楼下花坛里的那几株。罐底压着张纸条，字迹被汗水洇了点边：“等我回来。”
这一等，就是十年。
沈砚舟是在她接手母亲留下的杂货铺后出现的。他开着辆半旧的越野车，停在巷口，穿着冲锋衣，裤脚沾着泥，说是来附近采风的摄影师。他总买一瓶橘子味的汽水，靠在门框上慢慢喝，目光落在她算账的手指上，或是窗外那棵老槐树上。
“这巷子拍出来很有味道，”他说，镜头对着斑驳的墙皮，“像老电影里的场景。”
林小满那时正蹲在地上整理纸箱，闻言抬头笑了笑：“就是太破了。”
他放下相机，走过来帮她搬箱子，手臂上有块浅褐色的疤痕。“破才有故事，”他看着她，眼里盛着巷口漏进来的光，“比如你藏在栀子花里的心事。”
她愣了愣，才发现他指的是柜台上那个玻璃罐——她一直没舍得扔。
谢明野回来那天，巷子里飘着细雨。他穿着合身的西装，手里提着行李箱，站在杂货铺门口，像幅被雨水打湿的旧照片。“小满？”他开口时，声音里还带着当年的尾音。
林小满正在给沈砚舟找他要的胶卷，闻言手一抖，胶卷滚落在地。
沈砚舟弯腰捡起胶卷，递给谢明野，笑了笑：“你就是她总说的那个‘等回来的人’？”
谢明野接过胶卷，指尖有些凉。“你是？”
“路过的摄影师，”沈砚舟拍了拍林小满的肩膀，“也是她现在的朋友。”
那天傍晚，谢明野留在杂货铺帮忙理货。他算账时还是会敲桌子，节奏却和当年不一样了。林小满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发现他眼角有了细纹，不再是那个会脸红的少年。他说起这些年在外地的生活，语气平淡，像在讲别人的故事，直到看到柜台上的玻璃罐，才顿了顿：“你还留着。”
“嗯。”她低头擦着罐头瓶，“栀子花干了，香还在。”
沈砚舟的车一直停在巷口。夜里关店时，他摇下车窗，递给她一把伞：“明天我要去山里拍日出，要不要一起？”
林小满回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谢明野的身影正映在窗帘上，像幅静止的剪影。她接过伞，伞柄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好啊。”
车子驶出巷子时，雨渐渐停了。沈砚舟忽然开口：“其实我去年就来过这里，”他指了指副驾座上的相册，“拍到过你对着玻璃罐发呆的样子。”
林小满翻开相册，最后一页是张她的侧影，夕阳落在她发梢，玻璃罐在柜台上闪着微光。照片背面写着行小字：“等故事长出新的章节。”
车窗外，老槐树的叶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在和过去的夏天告别。林小满握紧了那把伞，忽然觉得，有些等待该画上句号，而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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