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暑假,蝉鸣把午后晒得发黏。陈念在阁
楼翻到个铜香炉,绿锈爬满炉耳,像奶奶袖口磨
破的网纱。她刚把三炷香插进去,楼下就传来自
行车铃响一一是林薇薇,扎着高马尾,白T恤上
印着褪色的还珠格格。
“快下来!张老师家的栀子花开疯了!”薇薇的
声音撞在防盗网上,碎成一串银铃。陈念慌忙把
香吹灭,烟没来得及散.在纱窗上蒙了层薄雾。
她抓起香炉塞进衣柜,跑下楼时闻到自己发梢沾
着檀香味,像偷了奶奶的秘密。
两人蹲在张老师家的院墙外,看纯白的栀子花瓣
落了一地。薇薇突然从兜里掏出个小瓷瓶:“我
妈从普陀山求的香灰,说能治百病。”她倒出点
灰,混在矿泉水里,递到陈念嘴边:“喝了就不
晕车了,下次去县城赶集不用吐一路。”
那水带着土腥味,陈念呛得眼泪直流,却看见薇
薇眼里的认真一一那是她转学来的第三个月,全
班都笑她说话带乡音,只有薇薇把晒干的桂花塞
进她笔袋,说“你名字里的‘念’,和桂花一样
香”。
“这香炉归我们了。”陈念拉着薇薇跑回阁楼.
铜炉上的绿锈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她点燃薇薇带
来的香,烟在天花板上绕了个圈,像只展翅的蝴
蝶。“我奶奶说,烟打结,是有人在想你。”薇
薇指着那烟,忽然红了脸,“我妈走的时候,庙
里的烟就是这样的。”
陈念没接话,把自己的塑料蝴蝶发卡放进香炉
一—那是爸爸从深圳带回来的,翅膀上的亮片掉
了一半。薇薇掏出个玻璃弹珠,里面嵌着朵干
花:“这是我妈的头花做的。”香燃到一半时
蝴蝶发卡和玻璃弹珠在香灰里挨在了一起,像两
个不敢拉手的小姑娘。
高中的教室在三楼,窗外有棵老樟树。陈念的座
位靠窗,总能看见薇薇抱着作业本从楼下跑过.
辫子在风里甩成小旗子。她们的香炉藏在樟树叶
里,是个装钙片的铁皮盒,每周三午休时偷偷点
根香,看烟顺着树干爬,把心事说给树听。
“我爸要再婚了。”薇薇把脸埋在膝盖上,校服
袖口沾着草汁。她妈妈走后,爸爸开了家修车
铺,手上总带着机油味。上周陈念去送作业,看
见个穿红毛衣的女人在铺子里擦桌子,机油桶被
摆得整整齐齐。
烟在铁皮盒里打了好几个结,陈念忽然把自己的
银镯子摘下来,塞进香炉:“这是我外婆给的,
戴着就不怕鬼了。”那镯子内侧刻着个“安”
字,是她十岁生日时外婆用牙咬出来的。薇薇摸
了摸镯子,从脖子上解下根红绳,上面拴着颗门
牙一—是她换乳牙时,妈妈替她收在铁盒里的。
“我们结拜金兰吧。”薇薇把红绳缠在陈念手腕
上,银镯子硌得她手心发痒。香灰里,两颗门牙
和刻字的银镯靠在一起,烟从中间钻过去,像在
打蝴蝶结。那天下午的数学课,陈念总盯着手腕
上的红绳发呆,粉笔灰落在上面,像撒了层雪。
高三那年,薇薇的爸爸把修车铺盘了出去,说要
带她去省城。“那个女人说省城的高中好。”薇
薇的声音很轻,樟树叶子落在她头发上,像谁撒
了把碎绿。陈念抱着铁皮盒,看里面的银镯和门
牙在香灰里陷得更深,忽然把自己的日记本撕了
一页,烧成灰拌在香里:“这页写了你两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