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预备铃刚响过,窗外的蝉鸣突然弱了下去。姜悬月盯着物理题里的电磁场图发愣,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发圈的流苏垂在桌沿,被风扇吹得轻轻晃。
“这里错了。”程厌青的手指点在她的草稿本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带着点薄茧,“磁感线方向反了,左手定则再试一次。”
他的袖口蹭过她的手背,像有片羽毛扫过。姜悬月赶紧收回手,假装翻书,却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风扇的嗡鸣。抽屉里的错题集露出一角,淡蓝色封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突然想起早上他夹在里面的银杏叶,此刻大概正躺在语文书的某一页,和《兰亭集序》的墨香缠在一起。
“青哥!借块橡皮!”后排的赵磊扔过来个纸团,正好砸在程厌青的后颈。他回头时,姜悬月瞥见他校服领口沾着根细小的绒毛,像从她发圈上蹭下来的。
程厌青扔回橡皮时,顺手把纸团丢进了垃圾桶。“写作业别废话。”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莫名的威慑力,赵磊吐了吐舌头,立刻缩回了脑袋。
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窗外渐弱的蝉鸣。姜悬月重新握起笔,程厌青突然从笔袋里拿出支新的荧光笔,塞进她手里。“这个颜色亮,标重点清楚。”笔杆上还贴着小小的星星贴纸,和他们桌角的那两枚一模一样。
她低头标重点时,发圈的流苏缠上了他的校服拉链。程厌青伸手去解,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耳垂,两人都顿了顿。他的指尖像带着电流,烫得她猛地侧过脸,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里——那笑意里藏着点促狭,像知道她在慌什么。
“解不开。”他低笑一声,声音压得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别动,不然越缠越紧。”
他的手指很稳,耐心地把流苏从拉链齿里挑出来。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姜悬月数着他颤动的睫毛,突然觉得这道物理题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下课铃响时,老班抱着一摞周记走进来,拍了拍讲台:“暑假周记收上来了,有几篇写得不错,我挑了几篇念念。”
姜悬月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她的周记里写了露营夜的星星,还提了某个人递来的葡萄硬糖,没写名字,却藏着连自己都没说透的心思。
老班念的第一篇是班长的,写的是敬老院志愿服务,字里行间都是正能量。第二篇是程厌青的,姜悬月的笔尖突然顿住。
“……夏末的操场总有捡不完的银杏叶,有人把它夹进错题集,有人用它当书签。风扇转得慢,蝉鸣快歇了,却好像还有没说完的话,藏在解开的流苏里,和并排的影子上……”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点特有的低哑,姜悬月的脸颊突然烧起来。她偷偷抬眼,正好撞见程厌青看过来的目光,他的嘴角噙着笑,眼神亮得像藏了片星空。
老班还在点评:“程厌青这篇写得很有画面感,把夏末的氛围感抓得很准……”
周围的同学开始小声议论,赵磊戳了戳姜悬月的后背:“悬月,你觉不觉得青哥这周记有点怪?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似的。”
姜悬月没说话,只是把那支星星荧光笔攥得更紧了。笔杆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像把刚才没说透的心动,都藏进了晚自习的灯光里。
放学时,程厌青拎着书包等在楼梯口。姜悬月走过去,发圈的流苏扫过他的书包带,这次没缠上,却被他轻轻捏住。“周记,”他的声音裹着夏末的晚风,“没写名字,但你知道是给谁看的吧?”
路灯亮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姜悬月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听见自己说:“知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他笑了,松开手时,发圈的流苏突然散开,像只终于展翅的蝴蝶。“明天周六,”他说,“去看电影?票我买好了。”
“嗯。”
“看完去吃冰粉,加双倍糍粑。”
“好。”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路灯的光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姜悬月看着他们交叠的影子,突然觉得这个夏末好像真的有很多没说完的话,藏在荧光笔的星星里,周记的字里行间,和他指尖残留的温度里。
而这些没说完的话,大概要留到电影院的黑暗里,冰粉的甜意里,和往后漫长的日子里,慢慢说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