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大厦B座1407室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混杂着汗水的咸腥、廉价外卖的油腻、打印机油墨的刺鼻，还有一股……被强行压抑住的、濒临失控的狂喜余韵。
时间已过午夜。
阿K瘫在他那张终于擦干净的电竞椅上，如同一滩烂泥。嗓子彻底报废，只能张着嘴发出嘶哑的嗬嗬声，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最终定格的数据：
直播时长：4小时18分。
峰值在线：127,658人！
成交订单：21,387单！
预估流水：¥1,568,942！
新增粉丝：183,295人！
旁边琪琪的直播间数据同样耀眼：
峰值在线：68,742人！
成交订单：15,642单！
预估流水：¥892,156！
新增粉丝：142,108人！
墙壁投影上，代表销售额的红色柱状图，像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剑，高高耸立。整个1407室一片狼藉，空泡面桶、揉成团的废纸、散落的样品堆积如山。赵大力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地站在屋子中央，手里抓着一叠厚厚的打印订单，油光满面的脸上涕泪横流，对着空气挥舞着拳头，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
“发了…真发了…祖宗显灵了…林小姐…林小姐是财神爷下凡啊……”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狂喜和长久的压抑让他彻底失态。
角落里，几个同样熬红了眼的员工瘫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梦幻般的傻笑，互相推搡着：“操…老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订单…手都点抽筋了…”
“琪琪…琪琪真牛…那葱油拌面看得我口水流了一键盘…”
“阿K那防窥膜…老子自己都抢了三张！妈的，老板再偷看我摸鱼试试！”
一种近乎癫狂的、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和暴富的眩晕感，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林晚靠在那块写满“人货场”策略的白板旁，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她身上的旧羽绒服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黑色毛衣。灯光下，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但眼神却像被冰水淬过，沉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周围震耳欲聋的喧嚣和狂喜，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她安静地看着赵大力失态地手舞足蹈，看着阿K瘫在椅子上无声傻笑，看着琪琪抱着膝盖坐在角落，小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那是喜极而泣。
成了。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
信息差的降维打击，在这个娱乐产业格局固化、流量玩法尚显粗糙的世界里，效果堪称核爆。
她轻轻抿了一口凉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目光扫过投影幕布上那令人心跳加速的销售数据，却没有停留，而是落在了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数据项上：退货率：0.8%。远低于行业平均水平。
很好。选品和“严选”定位初步立住了。信任的种子开始发芽。
但这仅仅是第一步。风暴，才刚刚开始。
“林小姐！林小姐！” 赵大力终于发泄完，踉踉跄跄地冲到林晚面前，那张油腻的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极致的笑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狂热和敬畏，“您…您真是神了！点石成金！不不不！您就是财神爷！活财神！”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双手在身上胡乱擦了擦，似乎想握住林晚的手表达感激，却又不敢。
林晚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小半步，避开了他油腻的手掌。
“数据看到了？” 她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看到了！看到了！” 赵大力激动地挥舞着订单纸，“两百多万！快两百五十万啊！一天！就一天！以前一年都赚不了这么多！林小姐！您说！接下来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您指东，我赵大力绝不往西！”
“对！林姐！我们都听你的！” 阿K也挣扎着坐直身体，嘶哑着嗓子附和，眼神里充满了信服。琪琪也抬起头，红着眼睛，用力点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林晚身上。此刻，她就是这间破败办公室里的绝对核心，是点石成金的神祇。
林晚放下水杯，目光扫过众人脸上尚未褪去的亢奋。
“第一，”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立刻结算今晚所有货款，优先支付拖欠的供应商欠款。信誉，是立身之本。钱，要赚得干净，花得明白。”
赵大力一愣，随即猛地点头：“明白！明白！老王！快！联系老张头他们！结账！立刻结！加利息！”
“第二，” 林晚的目光转向阿K和琪琪，“人设刚立起来，是根基最不稳的时候。接下来一周，严禁任何商业广告植入！ 阿K，继续深耕‘打工人避坑指南’，做深度内容，比如‘租房避坑大全’、‘职场新人防PUA手册’。琪琪，‘百元挑战’继续，但内容要升级，加入更多实用技巧和情感共鸣，比如‘一人食如何不孤单’、‘出租屋如何打造温馨角落’。巩固人设，加深粉丝粘性。流量变现，急不得。”
阿K和琪琪眼神一凛，立刻收敛了狂喜，郑重地点头。他们知道，林晚是在给他们打造真正的护城河。
“第三，” 林晚的目光落在赵大力身上，“拿出利润的百分之三十，立刻升级设备！补光灯、专业摄像头、声卡、绿幕！把直播间的[基础质感]提上来！再穷不能穷门面。剩下的钱，招募专业的剪辑、运营、客服。公司，要正规化。”
赵大力肉痛地咧了咧嘴，但想到那恐怖的数据流，立刻咬牙：“好！听林小姐的！砸！明天就砸！”
“第四，” 林晚的声音陡然低沉了一度，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今晚的数据，所有人，管好嘴。 对外，只说是团队努力的结果。我的名字，一个字都不许提。”
赵大力等人先是一愣，随即看到林晚眼中那冰冷的警告意味，瞬间明白了什么。联想到林晚的身份和楼下那辆可能存在的黑色轿车，一股寒意瞬间驱散了部分狂喜。
“懂！林小姐放心！我们懂！” 赵大力拍着胸脯保证，“今晚就是赵大力祖坟冒青烟！跟林小姐您一点关系没有！”
林晚点点头。暂时的隐匿是必要的。在羽翼未丰之前，过早暴露在江辰那种疯批的视线里，无异于找死。
“最后，” 她的目光扫过这间破败、拥挤、弥漫着汗臭和泡面味的办公室，“这里，不能待了。”
赵大力一愣：“啊？林小姐，这…这里挺好的啊…省钱…”
“省钱？” 林晚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赵总，格局打开。今晚流水两百多万的公司，挤在连卫生间都要排队的垃圾堆里直播？粉丝知道了怎么想？供应商看到了怎么想？**环境，也是人设的一部分。**”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目光投向楼下，那辆幽灵般的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只留下空荡荡的树影。
“明天，去找新的办公地点。” 林晚的声音斩钉截铁，“不用市中心，但必须**干净、宽敞、独立、有基本分区。** 预算，从利润里出。”
赵大力看着林晚站在窗边那挺拔而决绝的背影，再看看这间如同战后废墟般的办公室，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突然涌了上来！是啊！他赵大力，咸鱼翻身了！再也不用窝在这垃圾堆里了！
“好！搬！必须搬！” 赵大力激动地吼道，“林小姐！您放心！我一定找个像样的地方！让阿K和琪琪体体面面地直播！”
林晚收回目光，不再多言。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她拎起自己的旧羽绒服穿上，拉链拉到顶。
“林小姐！这么晚了，我…我叫车送您回去？” 赵大力连忙殷勤道。
“不用。” 林晚头也不回，拉开了1407室的磨砂玻璃门。外面楼道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做好你们的事。” 清冷的声音消失在关闭的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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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帝豪酒店顶层，总统套房。
这里没有泡面味，没有汗臭味，只有昂贵雪松香氛弥漫的冰冷空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般的城市夜景。
江辰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昂贵的羊绒睡袍随意披在身上，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锁骨。他手里端着一杯烈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折射着窗外冰冷的光。
他脚下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几份被揉皱的打印资料和一部屏幕碎裂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是那条关于林晚的八卦推送，以及那张她站在白板前、侧脸冷峻沉静的模糊抓拍。
助理周岩垂手站在几米外，大气不敢出，额角的冷汗干了又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老板身上散发出的、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两百五十万？” 江辰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平缓，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他微微侧过头，幽深的目光落在脚下那份被踩了一脚的、关于星辉文化直播流水预估的报告上。“一天？卖些不值钱的垃圾？”
周岩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是…是的江总…数据…数据应该…比较准确…他们卖的都是些…日用品和厨房小工具…客单价很低…但…但成交量太恐怖了…”
“呵。” 江辰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一种被荒谬现实击中的冰冷嘲讽，“赵大力那个废物，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 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团无名火。
掌控。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林晚在他掌控下卑微挣扎。习惯了她的世界只有他江辰。
可现在，这个女人不仅挣脱了他的掌控，还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完全不屑的方式，在他眼皮底下，在垃圾堆里，掀起了一场他无法忽视的“成功”！
这算什么？对他的嘲讽？证明没有他江辰，她林晚也能活得风生水起？
一股混杂着被冒犯的暴怒、失控的烦躁和一丝…被强烈勾起的、近乎偏执的探究欲，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林晚…” 薄唇轻启，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冰冷的咀嚼感，仿佛要将这个名字碾碎在齿间。
他走到沙发旁，拿起另一部私人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只有几个核心联系人的号码。他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拨号，而是点开了信息界面。
输入一个号码。那是他早已烂熟于心、却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号码。属于林晚的旧号。
编辑信息。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停顿。
删掉。
再编辑。
再删掉。
最终，屏幕上只剩下两个冰冷、带着命令口吻的字：
“回电。”
发送。
他盯着屏幕，幽深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暗流。愤怒？命令？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场“成功”勾起的、想要撕碎那层平静假象的冲动？
信息显示发送成功。
江辰将手机随手扔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重新走回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那片璀璨而冰冷的灯火丛林。
他在等。
等那个女人的回应。
是惶恐？是解释？还是…又一次无声的忤逆？
无论哪种，都将点燃他心底那簇危险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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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里附近，那个老旧小区六楼的出租屋。
黑暗。寂静。只有窗外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光芒，透过蒙尘的玻璃，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林晚蜷缩在硬板床上，裹着那条单薄的毯子。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廉价的功能机，静静地躺在枕边。
突然。
“嘀嘀——嘀嘀——”
短促而尖锐的信息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骤然炸响！如同暗夜里的一声惊雷！
林晚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那双眸子瞬间清醒，锐利如刀！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冰冷的警惕。
她没有立刻去拿手机。只是静静地躺着，听着那刺耳的提示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反复回荡，像一种冰冷的催促。
提示音停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几秒钟后。
“嘀嘀——嘀嘀——”
又来了！同样的短促，同样的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林晚缓缓坐起身。黑暗中，她的身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她伸出手，拿起枕边那部廉价的手机。幽蓝的屏幕光刺破黑暗，映亮她苍白而沉静的脸。
屏幕上，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只有两个字：
“回电。”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但那冰冷命令的口吻，那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像烙印一样，瞬间唤醒了某些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带着屈辱和恐惧的碎片。
江辰。
林晚的指尖，在冰冷的塑料机身上轻轻摩挲着。幽蓝的屏幕光映着她毫无波澜的瞳孔。
她没有回拨。
甚至没有回复。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条信息。
几秒钟后。
她的指尖移动。
点开信息详情。
选择。
删除。
幽蓝的屏幕光熄灭。
房间里重新陷入彻底的黑暗和死寂。
林晚将手机放回枕边，重新躺下，拉紧身上的薄毯。
黑暗中，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回电？
江辰，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对你摇尾乞怜的狗？
游戏规则，该换人制定了。
窗外的霓虹，在她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如同无声燃烧的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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