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画的余温

我冲回二楼卧室，把门反锁。手机屏幕亮着，是张望锡发来的消息："别怕，我们只是去旅行。"可我知道，这不是真的。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楼下花坛里的月季被昨夜的暴雨打得东倒西歪。我望着衣柜镜里那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她的眼睛红得像要烧起来。

楼梯传来脚步声。母亲上来了，她踉踉跄跄地走到我门前，手扶着墙喘气。厨房的狼藉还在楼下蔓延，可此刻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疲惫。

"嫣然..."她的声音沙哑，"你哥他们..."

我没有开门。床头摆着昨天张耀泽送来的蛋糕，奶油已经化了，在包装盒里凝成一团浑浊的白色。

"他们不是坏人。"我说。

母亲的手从门上滑落。她转身时，我看见她背后墙上留下的潮湿掌印，像一朵正在腐烂的花。

第二天清晨，我在校门口遇见了林小满。她举着刚买的豆浆，热气扑到我脸上。

"你怎么了？"她突然问，"眼睛好红。"

我这才发现眼泪又掉了下来。远处有人在放风筝，彩色的纸片在风里摇晃，像谁支离破碎的心。

放学后，我在巷口看见了张望锡。他穿着那件旧毛衣，手里抱着一个牛皮纸包。见我来了，他笑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给你带的。"他说。

纸包里是小时候我最爱吃的糖画。可是这次，甜味尝起来却苦涩得让人想哭。

那天晚上，我把糖画藏在书桌抽屉最深处。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照在相框的一角。照片上的张望锡和张耀泽站在游乐园门口，笑容明亮得刺眼。

我终于明白，有些爱，注定会毁掉所有美好。

闹钟还没响，我就醒了。窗外梧桐的影子在墙上摇晃，风穿过纱窗，吹得窗帘轻轻摆动。我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翻身坐起来。床头的相框不见了，那是张全家福，现在应该被收在什么地方。

下楼的时候，厨房已经飘出米粥的香味。我站在楼梯口，看见母亲正往桌上端碗。她今天穿着那件藏青色的围裙，是张耀泽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桌上摆着一碗白粥，还有小碟酱菜和煎蛋。

“吃饭。”母亲没抬头，只是用筷子敲了敲碗边。

我没说话，拉开椅子坐下。牛奶结了一层皮，我用勺子小心地撇掉，手有点抖。墙上的那个空位特别显眼，原本挂着照片的地方，灰尘积成了一个方形的印子。

角落里有个毛衣钩，张望锡亲手做的。钩子边缘有些生锈，但还能看到几根灰色的毛线丝缠在上面。那是他给母亲织围巾时留下的，织到一半，他就走了。

“别看了。”母亲突然开口，“忘了那两个孽种。”

我的手指一颤，勺子碰到了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们不是……”

“他们是畜生！”母亲猛地拍桌，筷子跳了起来，“你倒是心疼他们？”

我没有抬头，只是紧紧攥住筷子。我想起那天早上，张望锡站在我面前，手里抱着纸包，说：“给你带的。”糖画还带着体温，可我尝不出甜味。

“你还记得张耀泽小时候为了护我，被人捅了一刀的事吗？”我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进沉默里。

母亲的手顿了一下，但她还是盛了碗粥推到我面前。

“你忘了他在医院里，还在笑着安慰我说‘没事’吗？”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那你为什么要把他们赶走？他们做错了什么？”

母亲的脸色变得铁青，手指掐进了碗沿。她猛地站起来，端起粥碗重重摔在地上。瓷片飞溅，滚烫的粥洒在地板上，在晨光里划出一道弧线。

“你也被他们洗脑了是不是？”她指着我，声音嘶哑，“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我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我抓起书包，一边穿鞋一边回头：“你们都忘了爱是什么。”

门砰地一声关上，我听见母亲的脚步停在客厅，没有追上来。

风吹进脖子里，凉飕飕的。我走在巷子里，脚步越来越快，直到校门口看见林小满举着豆浆朝我挥手。

“你怎么了？”她皱眉，“眼睛好红。”

我没说话，接过她递来的豆浆，热气扑在脸上。远处有人在放风筝，彩色的纸片在风里摇晃，像谁支离破碎的心。

“他们只是相爱，不该被诅咒。”我低声说。

林小满愣了一下，没再问。

我走进教室，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空荡荡的课桌上。张望锡的座位还空着，没人敢坐。他走后，连粉笔盒都没人敢动。

放学后，我经过校门口，看见几个男生在打架。围观的人很多，有人在喊“打得好”，有人在劝架。我站在人群外，忽然想起张耀泽以前也打过架。

那次是初三，有个男生欺负我，张耀泽冲上去把他摁在地上，拳头砸得对方鼻青脸肿。他回来的时候嘴角破了，手上全是血。母亲骂他不懂事，可他笑着说：“不疼。”

那天晚上，我偷偷给他涂药，他坐在床上，眼神温柔得像水。

“嫣然，别怕。”他摸着我的头发说，“哥在这儿呢。”

我咬住嘴唇，眼泪又掉了下来。

回到家，厨房里没人。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个东西。我走近一看，是张照片，泛黄的纸页上，张望锡小时候抱着母亲笑。

她没说话，只是把照片藏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我在厨房发现冰箱里多了瓶新的牛奶。母亲正在煎蛋，油锅噼啪作响。她没看我，只说了句：“别喝隔夜的。”

我打开冰箱，看见角落里放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糖画，已经化了点，边缘黏在纸上。我伸手去拿，却被母亲按住。

“别吃凉的。”她说完就转身去盛粥。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她还是穿着那件藏青色的围裙，头发梳得很整齐。灶台边的墙上，还挂着那个旧毛衣钩。

风从窗户吹进来，掀起窗帘一角。阳光落在地上，照在那道瓷片划过的痕迹上，像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