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团联合聚餐的川菜馆飘着呛人的辣椒味。
林溪攥着帆布包带站在门口，听见里面划拳声混着碰杯声撞出来，指尖下意识蜷起
她本想找借口缺席，社长却在群里@她：“诗词项目组必须到，顾屿也会来。”
“怕什么，有我呢。”苏晓晓拽着她往里走，目光扫过圆桌
“你看，顾神在那儿。”
顾屿坐在靠窗的位置，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衬得下颌线愈发锋利，他面前的玻璃杯没倒酒，只有半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着，像是在数窗外路过的车灯。
听见动静，他抬眼扫过来，视线在林溪脸上停了半秒，又落回自己的杯子上。
林溪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昨天在实验室等了他一上午，热奶茶凉透了也没等到人，后来才从赵阳口中得知，他参加的省级编程集训比原定时间延长了三小时。
那个被他轻描淡写说成“算法课”的行程，原来比他们的诗词项目重要得多。
“林溪坐这儿！”文学社的外联部学长拍着身边的空位，他是上次招新时帮过忙的张学长，此刻举着啤酒瓶站起来：
“咱们项目的诗词担当来了，得先喝三杯！”
林溪刚坐下就僵住了：“学长，我不会喝酒……”
“女生喝果汁哪行？”张学长已经倒了半杯白酒，杯壁上挂着透明的酒线
“就半杯，意思意思，你看顾神，人家计算机系的大神都没说不喝。”
林溪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顾屿，他面前的茶杯空了，赵阳正往他杯里倒啤酒，泡沫漫出来打湿了桌布，他也没阻止，只是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的对不起，我……”林溪的话被酒瓶放在桌上的重响打断。
张学长的脸沉下来：“林溪，不给面子是吧？上次招新我帮你抢的摊位，现在让你喝杯酒都推三阻四？”
周围的喧闹声突然低了半度，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看热闹的意味。
林溪的手指绞着桌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她不是没想过拒绝，可张学长在社团里颇有话语权，她刚入社就得罪人，总觉得不妥。
“她酒精过敏。”冷不丁的男声从斜对面传来。
顾屿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里拿着自己那杯没动过的啤酒，走到张学长身边时，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林溪身前。
“这杯我替她喝。”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张学长举着酒杯的手顿住了。
“顾神这是……”张学长的脸色有点难看
“社团聚餐，没必要这么护着吧？”
“不是护着。”顾屿的目光扫过林溪发白的脸，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上周她在医务室打点滴，就是因为喝了半杯啤酒，全身起疹子。”
林溪猛地抬头，她根本没有酒精过敏，更没去过医务室，可顾屿说这话时眼神坦然，连细节都编得毫无破绽。
张学长被他那句“打点滴”堵得没话说，悻悻地把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行，既然顾神开口了，这杯算你的。”
顾屿没说话，拿起那杯白酒仰头就灌。
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淌，有几滴溅在冲锋衣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喝得又快又急，放下杯子时，喉结还在滚动，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像被泼了点胭脂。
“顾神可以啊！”赵阳在旁边起哄
“没想到酒量这么好！”
顾屿没接话，只是转身往自己座位走。
经过林溪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不舒服就去外面透透气。”
林溪看着他发红的耳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知道顾屿不沾酒，上次联谊时连果汁都浅尝辄止，此刻却为了替她解围，硬生生灌了一杯高度白酒。
接下来的饭局，林溪吃得坐立难安。
张学长没再找她喝酒，却总用探究的目光瞟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顾屿始终没怎么说话，偶尔夹一筷子青菜，指尖捏着筷子的力度却越来越紧，像是在忍什么。
散场时，赵阳拍着顾屿的肩膀笑：“我送女生回宿舍，你等我会儿？”
“不用。”顾屿拨开他的手，目光落在林溪身上
“我顺路，送她回去。”
夜风卷着桂花香吹过来，林溪跟在他身后往宿舍走。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又随着脚步分开，顾屿的步伐比平时慢，呼吸里带着淡淡的酒气，却走得很稳，只是指尖在口袋里攥得发白。
“谢谢你刚才……”林溪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声音有点发涩
“其实我没有过敏。”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落在前方的路牌上
“看出来了。”
林溪的脸瞬间烧起来：“那你还……”
“找个理由而已。”他打断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那种场合，直接拒绝只会更麻烦。”
便利店的暖光灯在街角亮着，林溪突然拽住他的袖子：
“等一下。”她跑进店里，从货架上拿了盒醒酒糖，付账时听见身后传来收银员的声音：
“同学，你朋友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喝多了？”
林溪回头，看见顾屿靠在门口的柱子上，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肩膀微微发颤。
她心里一紧，跑过去把糖塞进他手里：“快吃点。”
顾屿拆开包装，倒出两颗糖塞进嘴里。
薄荷味在空气里散开，他蹙着的眉头舒展了些，抬眼时，睫毛上沾了点水光：“谢了。”
“该我谢你才对。”林溪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他替自己追回报名费那天，也是这样把钱塞进她手心
“其实你不用……”
“没什么不用的。”他打断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在路灯下
“明天集训结束得早，实验室见。”
林溪愣了愣：“你明天还去实验室？”
省级编程大赛不是更重要吗？
“嗯。”顾屿的指尖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颗用玻璃纸包着的酒心糖，透明的糖纸里能看见深棕色的酒液
“这个……赔你刚才没喝成的酒。”
林溪捏着那颗糖，玻璃纸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
她刚想说“我不喝酒”，就看见顾屿已经转身往男生宿舍走，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瘦，冲锋衣的拉链还没拉好，露出里面白衬衫的领口，那里沾着点酒渍，像朵没开好的花。
回到宿舍，林溪把那颗酒心糖放在书桌上。
玻璃纸在台灯下泛着光，她忽然想起顾屿仰头喝酒时的样子，喉结滚动的弧度，发红的耳根，还有他说“明天实验室见”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认真。
手机在这时震了震，是苏晓晓发来的消息：“我刚从赵阳那儿听说，顾神为了来聚餐，特意提前从集训队溜出来的！他还说要是有人欺负你，让我告诉你——”
消息后面跟着个截图，是赵阳和顾屿的聊天记录。顾屿只发了一句话：“看好林溪，别让她喝酒。”
林溪盯着截图看了很久，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颗酒心糖。玻璃纸下的酒液晃了晃，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
她忽然很想知道，这个总把关心藏在暗处的男生，明天去实验室，是为了项目，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而男生宿舍里，顾屿刚脱下沾着酒渍的冲锋衣，就被赵阳按在椅子上：“坦白从宽！你是不是早就跟张学长不对付？上次他想撬你编程大赛的名额，你这次替林溪挡酒，是不是故意的？”
顾屿没说话，只是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时，显示着《关雎》的代码界面。
他的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因为他突然想起刚才在便利店，林溪跑向货架时，马尾辫扫过他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和那天在图书馆，她捡《诗经》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手机震了一下，是集训队教练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八点加训，不准迟到。”
顾屿盯着消息看了三秒，缓缓打出两个字：“收到。”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的目光落在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上
距离早上八点，还有不到七个小时，可他桌上的日历上，用红笔圈着明天的日期，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林溪的《蒹葭》解读方案，待讨论。”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那行字上，像层薄薄的霜。
顾屿忽然很想知道，当林溪明天在实验室等他时，如果知道他又要迟到，会不会像今天这样，也为他捏着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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