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把那张写着“皇后似有后手”的纸条揣在袖袋里,指尖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纸边,直到把边角磨得起了毛。
晨光透过月亮门斜斜照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她眼里却像蒙了层雾,怎么也看不清这闲月阁的平静下,藏着多少暗涌。
“清辞?发什么呆呢?”
眉庄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沈清辞猛地回神,看见她正坐在窗边的绣绷前,手里捏着根银针,素色的绸缎上,刚绣了半朵兰草。
“没、没什么。”沈清辞赶紧把纸条往深处塞了塞,快步走过去
“娘娘醒了?要不要喝杯蜂蜜薄荷茶?”
眉庄抬眼看她,目光在她泛红的耳根上停了停,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你这丫头,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沈清辞的心咯噔一下,果然瞒不过她。
但温实初的提醒不能说,说了只会让眉庄更担心,只能含糊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有点走神。”
眉庄没再追问,只是把绣绷往她面前推了推:“来,帮我穿根线。这针太细,我看不清楚。”
沈清辞接过绣绷,指尖碰到冰凉的绸缎,心里忽然安定了些。
她低着头穿线,阳光落在她发顶,眉庄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说:“你昨天说,你家乡的姑娘,会绣东西就能养活自己?”
“嗯!”沈清辞眼睛一亮,穿线的手更稳了
“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开铺子,收徒弟,把绣活卖到很远的地方去。我见过她们绣的龙凤呈祥图,比宫里的绣品还精致呢!”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把现代刺绣工作室的样子套到古代背景里,说得眉庄眼里泛起好奇的光:“不用依附男人?”
“不用!”沈清辞斩钉截铁
“她们说,手艺在自己手里,比什么都可靠。男人的恩宠会变,可针脚不会,绣线不会。”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在眉庄心上。她捏着银针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绸缎上那半朵兰草上,眼神有些恍惚。
沈清辞看她出神,赶紧补充:“娘娘绣活这么好,要是在我家乡,肯定能开个大绣坊,当大老板!”
“大老板?”眉庄被她逗笑了,眼里的恍惚散去不少
“亏你说得出口。”
“本来就是嘛。”沈清辞拿起绣绷,指着那半朵兰草
“您看这针脚多匀,配色多雅,比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妃嫔强多了。”
眉庄被她直白的夸赞说得耳根发红,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没大没小。”
话虽这么说,嘴角的笑意却没散去,她重新拿起银针,绣得比刚才认真了些,兰草的叶片在她手下渐渐舒展,像是沾了晨露的活物。
沈清辞坐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这画面很安稳——没有宫斗,没有算计,只有两个女子,一个绣活,一个看,像寻常人家的姐妹。
“对了娘娘,”沈清辞忽然想起什么
“我昨天在膳房找到些晒干的薄荷叶,咱们把它绣进香包里吧?既好看又能驱虫。”
眉庄抬眼看她:“你还会做香包?”
“略懂一点。”沈清辞赶紧表功
“我娘教的,说是用平针绣最结实,还能绣出花样来。”
她跑回偏房,翻出自己偷偷藏的碎布——是前几天给眉庄补衣服剩下的,湖蓝色的绸缎,上面还带着暗纹。她又找了根彩色丝线,坐在眉庄身边,笨拙地比划着:“您看,这样绣朵薄荷叶……”
针脚歪歪扭扭的,比眉庄的绣活差远了。眉庄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接过针线:“我来吧。”
她的手指纤细灵巧,银针在布上游走,没一会儿,一片栩栩如生的薄荷叶就绣好了,叶片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
“哇!娘娘您太厉害了!”沈清辞由衷赞叹:“比我娘绣的还好看!”
眉庄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把绣好的碎布递给她:“缝起来吧,里面塞点干薄荷。”
沈清辞乐呵呵地缝着香包,鼻尖萦绕着薄荷的清香和眉庄身上淡淡的药味,心里忽然暖暖的。
她偷偷看了眼眉庄,见她正低头绣着兰草,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可这份静好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
刘嬷嬷领着两个小太监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件沾了污渍的明黄色常服。
“婕妤娘娘,”刘嬷嬷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恭敬,眼神却像刀子似的刮过沈清辞:“这是皇上昨天落在养心殿的常服,皇后娘娘说让您帮忙补补,全当是尽份心意。”
沈清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明黄色是龙袍的颜色,让一个失宠的妃嫔补皇帝的常服,明摆着是羞辱。
而且这衣服上的污渍看着像是油渍,偏偏绣的是团龙纹样,最是难补,稍有不慎就是“冲撞龙体”的大罪。
这是皇后的后手!用皇帝的衣服做文章,既羞辱了眉庄,又能趁机找茬!
眉庄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握着银针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只是我手笨,怕是补不好这龙纹,还是请皇后另寻高明吧。”
“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刘嬷嬷皮笑肉不笑,把托盘往前推了推
“您是皇上亲封的婕妤,替皇上补件衣服还不是分内之事?再说了,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您难道要抗旨?”
“抗旨”两个字说得又重又急,像在逼宫。
沈清辞看着眉庄紧绷的侧脸,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气。补,是羞辱;不补,是抗旨。皇后这一步,走得又阴又毒。
她悄悄碰了碰眉庄的胳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娘娘,别生气,交给我。”
眉庄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能行吗”。
沈清辞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放心,然后转向刘嬷嬷,脸上堆起笑容:“刘嬷嬷别着急,补衣服而已,多大点事?我家娘娘最近身子不适,这活我来就行,保证补得跟新的一样。”
刘嬷嬷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敢接茬。她上下打量着沈清辞,眼里满是怀疑:“你?一个小宫女,懂什么补龙纹?”
“略懂一点针线活。”沈清辞拿起那件常服,故作仔细地翻看
“您看这污渍在龙爪旁边,用金线绣朵祥云盖住就行,既不显眼,又好看,皇上肯定喜欢。”
她说得头头是道,像模像样,刘嬷嬷一时竟被唬住了,眉庄也惊讶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好奇。
“行啊,”刘嬷嬷冷笑一声
“既然你这么有本事,那就交给你了。三天后我来取,要是补不好……”
“要是补不好,我任凭处置。”沈清辞爽快地应下来,心里却在飞快盘算——用金线绣祥云盖住污渍,这是现代刺绣里的“补救法”,她以前在博物馆当过志愿者,学过两招。
刘嬷嬷见她接了茬,也不好再说什么,哼了一声,带着小太监趾高气扬地走了。
屋里的空气瞬间凝重起来。
眉庄一把抓住沈清辞的手,声音里带着急意:“你疯了?那是龙纹,岂是你能随便补的?万一……”
“没有万一。”沈清辞打断她,举起手里的常服,笑得一脸自信:“娘娘忘了?我家乡的姑娘,靠绣活就能当老板。这点小活,难不倒我。”
她故意说得轻松,想让眉庄放心,可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三天就是煎熬。
眉庄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需要什么尽管说,我让人给你找。”
“那就谢谢娘娘了!”沈清辞眼睛一亮
“我要最好的金线,还有几样特殊的针,再给我找个安静的房间,我要专心干活。”
眉庄一一应下,看着她抱着常服兴冲冲地跑向偏房,忽然觉得这丫头身上,藏着太多让人意外的东西。
她低头看向绣绷上的兰草,忽然觉得那叶片像是活了过来,带着股韧劲,在风里不屈不挠地舒展着。
沈清辞把自己关在偏房里,对着那件常服愁了半天。
龙纹确实难补,金线又硬又滑,稍有不慎就会绣歪。她翻出从现代带来的那把小剪刀——这是她用来剪纸做手账的,小巧锋利,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系统,有没有什么刺绣技巧可以借鉴?”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系统数据库包含“宋代宫廷刺绣技法”,是否解锁?】
“解锁!快解锁!”沈清辞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一阵信息流涌入脑海,各种绣法、针法、配色知识像潮水般涌来,她拿着针的手忽然稳了很多。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用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污渍周围的线头,再用金线一点点勾勒祥云的轮廓,针法竟是标准的宋代“盘金绣”,比宫里的绣娘还规整。
她绣得入了迷,连午饭都忘了吃,直到傍晚时分,才把那朵祥云绣完。金线在灯光下闪着光,和周围的龙纹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补过的痕迹。
“搞定!”沈清辞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地笑了。
她刚想把衣服收起来,忽然发现袖口内侧有个极小的针脚,不像是宫里绣娘的手法,倒像是……有人故意绣上去的记号?
沈清辞心里咯噔一下,仔细摸了摸那个针脚,硬邦邦的,像是里面藏了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用小剪刀小心翼翼地挑开线,里面掉出个比指甲盖还小的纸团。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
“速离。”
字迹潦草,墨色发乌,像是用烧焦的木炭写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沈清辞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谁藏的?“速离”又是让谁离开?是提醒她,还是提醒眉庄?
她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黑透了,闲月阁的灯一盏盏亮起,却照不进角落里的阴影。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曳,墙上的影子忽大忽小,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
三天后刘嬷嬷来取衣服,会发生什么?那个“速离”的警告,又意味着什么?
沈清辞握紧了手里的纸团,指尖冰凉。
她忽然觉得,那件补好的常服,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陷阱的开始。
而她和眉庄,已经站在了陷阱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