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突然泼下来的。
沈清辞和仪琳刚走到半山腰,原本只是飘着的零星雨丝,眨眼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山风卷着雨珠打在脸上,生疼。
两人慌忙往路边找避雨的地方,恰好看见不远处有座破庙,墙皮剥落了大半,门楣上的“土地庙”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勉强能认出轮廓。
“快进去躲躲!”仪琳拉着沈清辞的手往里跑,灰袍的下摆很快湿透,贴在腿上。
破庙里积着厚厚的灰,角落里堆着些干草,正中央的土地公神像缺了只胳膊,倒显得有几分滑稽。
沈清辞放下包袱,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刚想喘口气,就见仪琳已经捡起角落里的破陶罐,往门外跑。
“你去哪?”沈清辞赶紧叫住她。
“接点干净的雨水,烧点姜汤暖暖身子。”
仪琳回头笑了笑,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
“山里的雨凉,别冻着了。”
沈清辞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感慨。
这要是换在刚认识的时候,仪琳遇着这种事,怕是只会攥着衣角站在原地,哪敢这么利索地张罗。
她从包袱里翻出块布,擦了擦神像前的石桌,又把干草拢了拢,铺成个简单的坐垫。
没多久,仪琳抱着陶罐回来,罐里盛着半罐雨水,她胳膊上还搭着几根捡来的干柴。
“幸好柴火没湿透。”她把柴塞进神像旁的灶膛,摸出火折子点着,火苗“噼啪”地舔着柴禾,很快就暖了起来。
“清辞姐姐,你带的薄荷糖还有吗?”仪琳一边往陶罐里扔姜片,一边问。
“刚才跑太快,嘴里有点发苦。”
沈清辞从兜里摸出糖纸包,递过去两颗。
仪琳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含混地说:“还是这个甜。”
她顿了顿,往灶膛里添了根柴。
“刚才在山下看到家茶馆,想起上次见令狐大哥,他说……”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停住了,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把姜片往罐里按了按:“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山下的茶不如恒山的泉水好喝。”
沈清辞没接话。
她看得出来,仪琳已经能平静地提起令狐冲了,不再是那种一提就脸红心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
就像这罐姜汤,慢慢熬着,躁气散了,反倒沉淀出点温润的味道。
姜汤的热气渐渐弥漫开来,带着点辛辣的香。
仪琳把陶罐从火上挪开,倒了两碗,递一碗给沈清辞:“慢点喝,烫。”
沈清辞捧着碗,指尖被烫得有点发麻,心里却暖烘烘的。
她忽然想起包袱里还有阿砚上次偷偷塞进来的奶粉,说是“现代物资补给,以防万一”,当时还觉得没用,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仪琳,要不要尝尝我带来的一种茶?”沈清辞从包袱底层翻出奶粉罐,银灰色的罐子在昏暗的庙里闪了点光。
“这是什么?”仪琳好奇地凑过来,“看着不像茶叶啊。”
“叫奶粉,冲开来像奶水,甜甜的。”沈清辞找了个干净的破碗,舀了两勺奶粉,又兑了点温凉的雨水,用树枝搅了搅。
“我们那边叫奶茶,有时候会加点茶叶,不过现在没茶叶,就这么喝吧。”
奶白色的液体在碗里晃着,散发出淡淡的奶香,混着庙里的烟火气,竟有种说不出的好闻。
仪琳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比宫里的杏仁酪还甜!清辞姐姐,你们那边的东西都这么好喝吗?”
“也不是,就是这个还行。”沈清辞自己也倒了一碗,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点熟悉的味道,让她想起穿越前,早上赶课时常喝的速溶奶茶。
两人捧着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仪琳说恒山的药圃该除草了,说静慈师姐最近总夸她剑练得稳,说师父昨天还让她抄《金刚经》,抄完了给她新的针脚谱。
“等回去了,我教你绣药圃里的黄芩,”仪琳说得认真。
“那叶子尖尖的,绣出来肯定好看。”
“好啊,”沈清辞笑着答应,“不过你得先教我认清楚,别到时候绣成蒲公英了。”
仪琳被逗得笑出声,笑声在空荡荡的破庙里荡开,惊起了梁上的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走了。
雨还在下,打在破庙的屋顶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倒像是给这笑声打了拍子。
就在这时,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粗声粗气的骂骂咧咧:“这鬼天气,下这么大雨,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仪琳的笑声戛然而止,下意识地握住了身边的剑。沈清辞也放下碗,往门口望去。
只见三个汉子挤了进来,身上都湿透了,手里拿着刀,腰间鼓鼓囊囊的,看着像是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为首的络腮胡抖了抖身上的水,看见沈清辞和仪琳,眼睛一下子亮了:“哟,这破庙里还有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仪琳把沈清辞往身后拉了拉,手按在剑柄上,声音有点发紧,却没像上次那样发抖:“我们只是躲雨,与你们无干。”
“无干?”络腮胡笑了,“这山是我们的山,庙是我们的庙,你们在这儿躲雨,不得交点买路钱?”
沈清辞心里一沉。
看这架势,怕不是普通的路人,倒像是刚打劫完,躲雨正好撞上她们。
她悄悄碰了碰仪琳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别冲动。
对方有三个人,手里还有刀,硬拼肯定吃亏。
仪琳会意,抿着嘴没说话,只是握剑的手更紧了。
络腮胡见她们不说话,以为是怕了,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就要去掀沈清辞的包袱:“让爷瞧瞧,这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他的手还没碰到包袱,庙门外突然又响起个懒洋洋的声音:“我说三位,欺负两个姑娘家,算什么本事?”
众人都往门口看去。
只见雨幕里站着个穿青衫的年轻男子,手里拎着个酒葫芦,腰间的玉佩被雨水打湿,却依旧泛着光。
他慢悠悠地走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雨,笑着看向络腮胡:“这庙是土地公的,啥时候成你们的了?”
是令狐冲。
仪琳的脸微微红了,却没像以前那样躲闪,只是低下头,继续用树枝搅着碗里剩下的奶茶。
络腮胡显然认识令狐冲,脸色变了变:“是令狐大侠啊,误会,就是跟这两位姑娘开个玩笑。”
“玩笑?”令狐冲挑眉,“我怎么看着不像玩笑?”
他走到沈清辞和仪琳身边,把酒葫芦往腰上一挂。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你们要是没事,就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碍眼。”
那三个汉子对视一眼,知道打不过令狐冲,骂骂咧咧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冲进了雨里。
破庙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
令狐冲看了看桌上的姜汤和奶茶,笑着问:“你们这是在办茶会?能不能分我点?”
仪琳这才抬起头,把自己那碗没喝完的奶茶往他面前推了推:“令狐大哥,你喝这个吧,甜的。”
令狐冲也不客气,端起来一口喝了大半,咂咂嘴:
“这是什么?比女儿红还好喝!”
“叫奶茶。”沈清辞说,“我们那边的东西。”
令狐冲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红绳上,又看了看仪琳手里的莲花袋,忽然笑了:“你们俩在一起,倒真是什么新鲜事都有。”
他的话音刚落,沈清辞就觉得腕间的红绳微微发烫,而仪琳手里的莲花袋,靠近红绳的地方,竟也隐隐泛起点微光。
令狐冲显然也注意到了,挑了挑眉,刚想说什么,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呼喊:“令狐冲!你给我站住!”
沈清辞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有点耳熟,像是……田伯光?
她抬头看向令狐冲,见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抓起酒葫芦就往神像后面躲:“坏了,是那采花贼!清辞姑娘,仪琳小师父,帮我挡一下!”
雨还在下,风从庙门灌进来,卷着雨珠打在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沈清辞看着躲在神像后面只露出半张脸的令狐冲,又看了看手里紧紧攥着剑的仪琳,忽然觉得,这破庙里的热闹,怕是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