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纱店的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滴下水珠。

我穿着那件顾承砚亲手挑的婚纱——繁复的蕾丝，巨大的裙摆，每一寸都闪烁着昂贵却冰冷的光泽。它像一个华丽而沉重的壳，将我层层包裹。巨大的落地镜映出我的身影，苍白、僵硬，唯有裙摆的拖尾在身后铺展，像一片凝固的雪原，空旷得令人窒息。

店员小姐的笑容早已凝固在脸上，眼神里交织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藏不住的尴尬。她第三次偷偷瞄向墙上的挂钟，那细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空气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次跳动都精准地敲打在我的神经末梢。预定的时间早已过去了一个小时。

“顾太太，”店员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顾先生他……电话还是打不通吗？”

我的指尖冰凉，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一片黑暗。没电了？还是他……根本没打算接？心底有个细小的声音在疯狂尖叫，又被我死死摁住。不会的，今天是我们试婚纱的日子，他说过要来的。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隔壁试衣间虚掩的门缝中，飘来刻意压低的、却清晰得如同冰锥的议论声。

“啧，又一个撞了南墙才回头的……”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点不屑的唏嘘，“顾承砚？圈子里谁不知道啊？他心里那位白月光，林薇，三年前就没了，死在他眼前！那场车祸，啧啧……”

“可不是嘛！”另一个更成熟些的女声接口，带着洞悉一切的笃定，“看见这位没？那眉眼，那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照着林薇的影子刻出来的！要不顾大总裁能这么快就定下来？”

“哎，可惜了，长这么像，终究是个替身……”前一个声音透着几分廉价的怜悯，“正主儿的忌日就在今天吧？我看啊，这位顾太太今天怕是等不到新郎官了。人家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墓园里陪着‘心上人’说话呢！”

“心上人”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我的呼吸骤然一窒，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镜子里那张精心描绘过的脸，此刻褪尽了血色，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替身？像林薇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我猛地转身，厚重的裙摆像沉重的锁链绊了一下，踉跄着扑到休息区的沙发上。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充电器，慌乱地插上电源，屏幕亮起的微光刺得眼睛生疼。

手机刚充进一丝微弱的电量，便疯狂地震动起来，是闺蜜赵楠发来的一个新闻链接推送。

标题触目惊心：“深情如初！顾氏总裁顾承砚携白色桔梗现身南山墓园，祭奠已故挚爱林薇三周年忌日！”

配图是高清的抓拍照片。灰蒙蒙的天空下，细雨如丝。南山墓园熟悉的松柏环绕中，顾承砚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他微微俯身，将一束纯白得刺眼的桔梗花，轻轻放在一块冰冷的墓碑前。那墓碑上，“林薇”两个字，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清晰，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照片里，他挺拔的身影在雨幕中凝固成一个孤独而深情的剪影。那是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专注与哀伤，浓重得仿佛化不开的墨。他的世界里，此刻只有那块冰冷的石头和那个早已不在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