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黄昏总慢半拍,客厅落地窗外,橙红夕阳像块化不开的糖,黏在沙发靠背上。
谢晗是被燥热拽醒的,彼时正陷在一具滚烫怀抱里。能清晰捕捉到男孩呼吸的潮汐,一波波漫过耳膜。眼前男孩距她不足十厘米,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块被烙的血红的印记,那是谢晗当年亲手将他掷进深渊的。
谢晗的烟瘾蛰伏许久,此刻却突然疯长。心绪像团缠麻,摸出烟点燃,火星子明明灭灭,和微亮天光缠成暧昧的茧,把混沌的情绪,裹得愈发稠浓。
时间倒回至两个小时前,外面下着雨,那又是场能渗进地板的雨。谢晗想到七年前捡到梓渝那晚,雨水顺着他发梢滴在玄关瓷砖,七岁小孩眼尾红得要滴血。
当时梓渝正窝在客厅飘窗抽烟,雨幕里的小区像座浮在水面的玻璃盒,楼下便利店的荧光被雨泡软,混着梓渝房间漏出的威士忌香,往谢晗喉咙里钻。
梓渝姐在想什么?
梓渝不知何时站到身后,带着威士忌余韵的气息漫过来,谢晗脊梁发僵,却没躲开。少年的手轻轻覆上她攥烟的手背,温度透过皮肤往里钻,像把小钩子,勾得她喉间发紧。
谢晗指尖的烟蒂明灭,火星子溅在瓷砖上,烫出个细碎的疤。她垂眼盯着飘窗玻璃上的雨痕,恍惚看见七岁的梓渝缩在玄关,发梢滴水的模样。那时他总仰着脸,把“姐”喊得脆生生,像颗裹着糖衣的小炮弹,轰开她死水般的生活。
梓渝姐身上是太阳味。
梓渝将威士忌泼在衬衫上,他扣我腰的手劲,却把“太阳”碾成了冰箱里的霜,落在这深夜里,成了冰柜上凝着的,化不掉的涩。
梓渝姐,以后要少抽点烟知道吗。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在抽烟。
谢晗没应声,喉间泛起威士忌的辛辣,混着烟味,成了化不开的涩。
记忆倒回那个雨夜,她在玄关蹲下,给浑身湿透的小孩擦脸,梓渝却突然伸手勾住她脖子,奶声奶气说:“姐别赶我走。”
此刻后腰抵着飘窗沿,少年的逼近让谢晗慌了神,可更慌的是,心底那点隐秘的,不该有的悸动,正顺着血管往上爬,并且马上就要爆了。
谢晗梓渝…
谢晗有些事…
谢晗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浸了雨,话没说完,梓渝的吻落下来,带着威士忌的灼热,和少年人不管不顾的莽撞。谢晗僵在原地,烟蒂掉进雨夜,火星溅起又熄灭,像极了她拼命压抑,却正在崩塌的理智。
谢晗僵在原地,指节因用力攥紧泛出青白,烟蒂坠落的闷响里,梓渝的wen带着不容喘息的汹涌。她能感觉到少年舌尖上威士忌残留的灼热,混着属于青春的莽撞,如野火燎过荒芜的心野。
当年玄关昏黄的壁灯下,浑身泥泞的小男孩,睫毛上还挂着雨珠,攥着她衣角的手像小兽般颤抖。她擦脸的纸巾蹭过他泛红的脸颊,他却突然仰头,用带着哭腔的奶音勾住她脖颈,那温热的触感,和此刻梓渝的wen重叠,烫得谢晗睫毛发颤。
后腰抵着飘窗沿的冰凉,和胸腔里沸腾的温度形成诡异拉扯。谢晗想躲,却被梓渝扣在窗沿的手牢牢锁住。少年的掌心带着薄茧,摩挲过她腰侧时,那些隐秘的悸动彻底决堤,顺着血管爬满全身,让她喉间逸出破碎的气音。
梓渝别离开我,姐。
烟蒂在雨夜积水中溅起的火星早已熄灭,可谢晗理智的防线,正被梓渝的吻碾成齑粉。
月光漫进卧室时,谢晗是被耳畔的轻颤弄醒的。梓渝整个人蜷缩着,把她往怀里拢得更紧,发烫的泪洇湿她颈窝。
谢晗怎么哭了?
谢晗这样可不好看。
梓渝我怕你再把我送到那个地方。
她浑身一僵,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随着梓渝的哭声簌簌坠落。
梓渝十二岁那年,谢晗为了让他锻炼身体将他送入营地,训练基地隐在城郊荒僻山坳,灰扑扑的围墙爬满锈迹,铁门推开时,铁锈摩擦声能惊飞栖息的乌鸦。
宿舍楼是上世纪的旧楼,墙皮大块剥落,露出暗黄水泥。谢晗第一次送梓渝来,推开门,霉味混着汗酸气扑面而来。高低床吱呀摇晃,床板结着经年污垢,席子下藏着不知名虫蚁,夜里总咬得人浑身红疙瘩。走廊永远弥漫消毒水与馊饭的怪味,阴雨天更甚,墙面渗着水珠,能把被子洇得发潮。
梓渝总因体能弱,被教官拎着后衣领加练,单腿深蹲到发抖,仍被呵斥 。枪械训练时,后坐力震得肩窝青紫,枪响震得耳鸣,初学时频繁脱靶,会被教官用橡胶棍抽手心,疼得他握不稳枪。障碍跑里,翻越三米高墙,摔下来是常事,裤腿撕破,膝盖磕出血,只能咬着牙往泥里滚。
谢晗不会的。
谢晗望着梓渝哭红的眼,指尖轻轻抚过他眼下的青黑,那些被她刻意回避的愧疚,像涨潮的水,漫过心堤。
谢晗指尖发颤,想抱抱梓渝,又怕这拥抱太烫,烫化自己最后的理智她清楚,一旦承认利用,少年的世界会崩塌,可继续隐瞒,这愧疚会把自己溺死。
窗外雨声淅沥,像在催她抉择,而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商战里游刃有余的手段,面对这份真心,竟如此苍白无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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