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镇旭选择的餐厅是首尔顶级的会员制场所，极致的私密性将喧嚣彻底隔绝。林知恩准时抵达，侍者恭敬地引她走向深处那个靠窗的卡座。车镇旭已经到了，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他正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侧脸在光影中显得轮廓分明，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仿佛一座压抑着暗流的冰山。
林知恩在他对面落座，姿态优雅而疏离。她没有换上谄媚的假面，脸上只有一层冰封的平静，眼神清冷地看向车镇旭。
林知恩车镇旭，道歉饭也吃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她开门见山，连基本的客套都懒得维持，只想速战速决。
车镇旭缓缓转过头，目光像探照灯般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似乎要将她每一寸伪装都剥开，直抵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遥不可及的“林雅”。他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拿起桌上的醒酒器，慢条斯理地为她面前的酒杯注入深红的液体，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像在斟满一场迟来的审判。
车镇旭林小姐。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难以平复的波澜。
车镇旭在美国，尤其是在洛杉矶的那段日子，过得…有意思吗？
“有意思”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沉甸甸的质询。
林知恩的心弦瞬间绷紧，面上却波澜不惊，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语气淡漠得像在谈论天气。
林知恩旅游、购物、学习，乏善可陈。你似乎对我的私生活格外关注？
车镇旭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突兀又冰冷，毫无暖意。
车镇旭乏善可陈？
他放下醒酒器，身体猛地前倾，瞬间拉近的距离让压迫感骤增。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躲闪。
车镇旭油腻肮脏的餐厅后厨，冬天没有暖气的破旧出租屋楼梯间，还有你手臂上那个为了逼真故意烫出来的伤疤…林知恩，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些在你林家大小姐光鲜亮丽的人生履历里，真的只是轻飘飘一句“乏善可陈”？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穿了林知恩精心构筑的防线。餐厅柔和的光线仿佛瞬间凝固，空气也变得粘稠沉重。林知恩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迎着他洞悉一切、燃烧着复杂情绪的目光，眼底那层冰封的平静终于碎裂，闪过一丝被彻底扒开的狼狈，但随即被更深的戒备和厌烦取代。她不再伪装，脸上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尽，只剩下冰冷的防御。
林知恩看来车先生很擅长做私家侦探的活，还乐此不疲。
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渣。
林知恩怎么，对一段早已结束、微不足道的露水情缘念念不忘？这实在不像你车大少爷睚眦必报、翻脸无情的风格。
车镇旭结束？微不足道？
车镇旭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陡然变得极其危险，压抑许久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被愚弄践踏的耻辱感在他眼底疯狂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车镇旭林知恩！
他几乎是低吼出声，带着浓烈的痛楚和不解。
车镇旭或者我该叫你“林雅”？
车镇旭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才算“结束”？是在那个连暖气都没有的破出租屋里，你听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认真规划着我们的未来，心里却在嘲笑我的愚蠢天真？还是在我掏心掏肺、甚至开始考虑把你带回韩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之后，你却能像丢掉一件垃圾一样，轻飘飘留下一张写着“到此为止”的破纸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句解释，一个背影都不肯施舍？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的重锤，狠狠砸在林知恩的心上，也砸在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上。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完全笼罩了她。
车镇旭看着我！回答我！为什么要编造那样一个悲惨的谎言来接近我？为什么要用“林雅”的身份，骗取我的信任，甚至…我的感情？又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离开？
他紧盯着她，眼神深处除了滔天的愤怒，更清晰地浮现出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无法愈合的受伤，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车镇旭我车镇旭在你眼里，从头到尾，就真的只是一个供你消遣、体验“底层生活”的工具？一个可以随意玩弄感情、然后像垃圾一样丢弃的傻子？告诉我！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林知恩被他眼中那赤裸裸的痛苦、愤怒和直白到近乎卑微的质问逼得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从未想过，当年那个在她看来不过是场“体验”的短暂关系，竟会在他心里留下如此深刻的烙印，甚至…是爱过的痕迹？这个认知让她措手不及。她强迫自己冷静，下颌线绷得死紧，声音带着刻意的冰冷和轻蔑，试图斩断这突如其来的沉重。
林知恩理由重要吗？游戏结束了就是结束了。过去的事，何必再纠缠？我以为你车大少爷最懂什么叫及时止损。
车镇旭及时止损？
车镇旭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眼神却冰冷刺骨，痛楚中燃起更烈的火焰。
车镇旭林知恩！游戏是你擅自开始的！规则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定！你说结束就结束！凭什么？
车镇旭你欠我的！欠我一个解释！一个真实的、能让我死得明白的解释！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救命的警报，突兀地撕裂了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紧绷氛围。是林知恩的手机。
她几乎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皇，立刻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徐道言”的名字。她毫不犹豫地划开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声音因紧绷而略显急促。
林知恩喂？
电话那头，徐道言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清晰地传入林知恩耳中，也隐约飘进了车镇旭的耳朵里。
徐道言知恩…知恩啊…海仁…金海仁她醒了！她真的醒了！
林知恩什么时候的事？
林知恩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所有的注意力瞬间被电话那头醉醺醺的声音和这爆炸性的消息吸引，完全忽略了对面车镇旭眼中那瞬间凝固的、翻涌着痛楚与不甘的复杂目光。
徐道言在电话里颠三倒四地交代着发现金海仁醒来又失忆的过程，最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带着无助。
徐道言你…你能不能来接我？我…我现在…
林知恩快速打断他，眉头紧锁，强压下心头的混乱和被打断的烦躁。
林知恩我现在走不开，你…
她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知恩发定位给我！待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安排人去接你！
她不能让徐道言出事。
她匆匆挂断电话，甚至来不及看车镇旭一眼，抓起手包就要起身离开，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仓促。精心准备的晚餐和这场未清算的旧账，在金海仁苏醒和徐道言失控的消息面前，瞬间失去了重量。
林知恩对不起，车镇旭。
她语速飞快，目光甚至没有完全聚焦在他脸上。
林知恩徐道言喝醉了，情况有点麻烦。我必须去处理。你想要的答案…
她顿了一下，似乎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了一丝真实的、并非刻意的犹豫。
林知恩我会找机会给你的。
车镇旭等等。
车镇旭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不容拒绝的意味。在她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林知恩被迫停下脚步，愕然回头看向他。
车镇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翻腾的怒火和被“以后”这个词再次点燃的不甘。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未消的愤怒，有被抛下的受伤，但更深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本能的担忧和……不愿放手的执念。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压抑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
车镇旭我陪你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车镇旭他现在这样，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多一个人，总好一点，不是吗？
这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却掩盖不住他内心深处那点隐秘的、不愿就此放她离开、不愿再次被她轻易“丢弃”的恐慌和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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