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恩在医院住了一天就自己办了出院手续。

白济娜在电话里气得骂她“犟种”，说要亲自过来接，被她用“想清静”三个字堵了回去。护士递来出院单时，看她的眼神带着点担忧，毕竟昨天她的反应实在太不正常了。

林知恩拒绝了护工帮忙叫车的提议，自己走出了医院。初冬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踝，带着清冽的凉意，更衬得她身影单薄，带着种被世界暂时遗忘的孤寂。

公寓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林知恩走进去，按了28楼。镜面倒映出她苍白的脸，眼下的青黑没遮没掩，头发随意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像被揉皱的宣纸，透着一股没睡醒的疲惫。

电梯门即将合上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了进来，挡住了感应区。门缓缓回弹，车镇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简单的卫衣，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腕骨凸起的弧度利落好看。视线撞进电梯时，满是意外。

车镇旭你怎么在这儿？

林知恩的呼吸顿了顿，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出院单，纸张边缘硌得指腹发疼。

林知恩我提前出院了。

车镇旭医生说了可以出院？

他迈步进来，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车镇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

林知恩跟你有关系吗？

她没看他，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声音淬了层冰。

林知恩特意来堵我？

语气里的防备和疏离几乎要凝成实质。昨天在医院醒来时，那些失控的片段像潮水般涌来：她攥着他的衣角发抖，他把她圈在怀里说“我在这儿”，连带着童年那场溺水的噩梦都变得清晰。此刻想起来，只觉得浑身发烫的难堪。她不喜欢这种失控，更不喜欢让车镇旭看到这种失控。

车镇旭没说话。

他靠在电梯壁上，目光淡淡扫过她攥紧纸张的手，又落回她脚踝那几道浅淡的疤痕上，眼神沉静得像深潭，看不出太多情绪。电梯里只剩下机械的运行声，单调地敲打着空气，12楼，15楼，17楼……林知恩觉得这几十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指尖都在微微发烫。她甚至已经想好了下一句，如果他承认是特意来的，她就说“没必要”，然后转身就走。

可他始终没开口。

直到“叮”的一声，28楼到了。

林知恩几乎是立刻迈步出去，脚步快得有点像逃。她没管身后的车镇旭，快速按了指纹打开门，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去，反手带上门的瞬间，后背重重抵在冰冷的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连呼吸都带着点不稳。

客厅的落地窗敞着，风把纱帘吹得猎猎作响，像面招展的白旗。过了会儿，林知恩走到窗边，鬼使神差地往下看了一眼——楼下空荡荡的，没有车镇旭的身影。她嗤了声，转身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指尖按了按发跳的太阳穴，觉得刚才那通紧绷实在有点多余。

在沙发上躺了不知多久，门铃突然“叮咚”响起。林知恩慢吞吞起身，拖鞋在地板上蹭出轻响，透过猫眼一看，是车镇旭。他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几个印着餐厅logo的纸袋，鼓鼓囊囊的。

开了门，车镇旭径直走进来，把袋子放在玄关的矮柜上，一边拆一边说。

车镇旭你身体还没恢复，我就只买了海鲜粥。

林知恩指尖还搭在门把上，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看着他熟稔的动作，一时没说话。

车镇旭我今天出现在这儿，是因为我搬到了对面。

他抬眼看向她，语气平静。

车镇旭不是跟踪你。

林知恩的耳根猛地发烫。想起邻居女主人那句“你男朋友可真贴心”，还有自己刚刚在电梯里那句冲口而出的“特意来堵我”，尴尬得脚趾都快抠出三室一厅，只能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拖鞋尖。

车镇旭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耳根和僵硬的肩膀，眼底漾开点笑意。

车镇旭把这些都吃了，我就不提这件事了。

他买得实在不少。除了温热的海鲜粥，还有几样精致的粤式点心：虾饺、烧卖、马拉糕，层层叠叠摆在餐盒里，冒着淡淡的热气。林知恩努力往胃里塞，吃到后来，捧着粥碗的手都慢了下来，眼珠转了转，开始摆出那副眼尾微垂、嘴角抿着的无辜模样。

车镇旭放下手里的勺子，看着她，一眼就看穿了。

车镇旭吃不下了？

林知恩刚出院，没胃口。

她小声嘟囔，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耍赖的意味。

车镇旭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拿起她用过的勺子，没怎么犹豫就低头，默默把她剩下的粥和点心都清了。

林知恩坐在对面看着，他的动作很安静，咀嚼声很轻。窗外的风穿过纱帘，带进来点树叶的沙沙声，客厅里只剩下碗筷轻碰的细碎声响，是种久违的、不尴尬的安静。

车镇旭收拾完餐盒，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他把垃圾袋系好放在玄关，回头时看见林知恩又蜷在沙发上，头靠着抱枕，眼神有点放空，大概是累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浅金。她没再像之前那样浑身带刺，睫毛垂着，露出一小片柔软的侧脸，倒显出几分刚出院的脆弱。

车镇旭粥温着，晚上要是饿了，热一下就能吃。

车镇旭拿起玄关的外套，声音放得很轻。

林知恩“嗯”了一声，没抬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抱枕套上的纹路。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时又停住，回头看她。

车镇旭泳池的事，我会处理。

林知恩的动作顿了顿，猛地抬眼。阳光刚好照进她眼里，亮得有点晃人。

林知恩不用。

她的声音还有点哑。

林知恩我自己的事，自己来。

车镇旭没反驳，只是看着她，眼底像盛着揉碎的光。

车镇旭林知恩，别推开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