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与薄荷糖

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教学楼，洛天依抱着一摞刚发的练习册拐过走廊拐角时，额头结结实实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嘶——"

练习册哗啦啦散了一地，印着红色校徽的封面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她蹲下去捡时，指尖先一步触到了一本《高中物理必修一》，抬头就看见乐正绫正单膝跪地，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扫过肩头。

"抱歉啊，"乐正绫的声音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指腹擦过练习册封面上"洛天依"三个字时顿了顿，"没看路。"

洛天依盯着对方校服袖口沾着的墨渍发愣——那是昨天音乐课上，乐正绫打翻墨水瓶时溅到的，当时她就坐在隔壁座位，看着对方手忙脚乱地用纸巾去擦，结果越擦越花。

"没关系。"她小声说，手指攥紧了刚捡起来的英语笔记本。

乐正绫把最后一本练习册递给她时，忽然笑了："你的笔记本封面......是猫爪图案？"

洛天依猛地把本子往怀里塞了塞。那是她特意让姐姐网购的限定款，淡粉色封面上印着三只肉垫分明的猫爪，此刻正被乐正绫看得一清二楚。

"要迟到了。"她抱着练习册转身就走，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对方几步就追了上来。

"一起走？"乐正绫与她并肩而行，书包带子斜斜垮在肩上，"我知道近路，能抄操场后面的回廊。"

穿过回廊时，洛天依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不是口香糖的甜腻，更像洗干净的校服晒过太阳后，混着薄荷沐浴露的清爽气息。她偷偷瞥过去，看见乐正绫脖颈处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忽然想起上周开学典礼上，这个站在主席台上代表新生发言的女生，说"要在青藤中学留下滚烫的青春"时，眼睛亮得像夏夜的星星。

一、音乐课的变奏

周三下午的音乐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钢琴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音乐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和弦理论，洛天依的笔尖在笔记本上画了只打瞌睡的猫。

"喂。"

一张纸条忽然从右边递过来，卷成细细的筒状。洛天依犹豫了两秒，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飞快地展开——是用黑色水笔写的潦草字迹："下节课体育测验800米，你跑得动吗？"

她转头看见乐正绫正支着下巴看窗外，阳光勾勒出她挺直的鼻梁，侧脸线条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上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洛天依亲眼看见她跳箱轻松越过1.2米，引得围观男生一阵欢呼。

笔尖在纸页上顿了顿，她写下"不知道"三个字递回去。其实初中时她的800米成绩总是刚够及格线，每次冲过终点线都要扶着树喘半天，喉咙里像塞着团棉花。

纸条很快传回来，这次多了个潦草的笑脸："我帮你占个内道？"

洛天依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看着乐正绫垂在桌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忽然想起开学那天，在公告栏前看分班表时，这个女生也是这样站在她旁边，用同样轻快的语气说："真巧啊，我们不仅同班，还同桌。"

下课铃响起时，音乐老师宣布要抽查视唱。当点到洛天依的名字时，她站起来的瞬间膝盖都在打颤。手里的乐谱像浸了水的纸，每个音符都在眼前晃动。

"别紧张。"乐正绫在她转身时轻声说，"就像平时哼歌那样。"

钢琴伴奏响起的瞬间，洛天依忽然想起昨天晚自习，听见乐正绫在走廊尽头打电话，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唱着不成调的《茉莉花》。当时月光正落在对方扬起的嘴角，像撒了把碎银。

开口的瞬间，意外地没有跑调。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清晰的掌声，转头看见乐正绫正用力拍着手，眼睛弯成了月牙。

体育课前的课间，洛天依在走廊遇见初中同学，对方塞给她半块巧克力："补充体力的，加油啊。"她攥着那小块包装纸发皱的巧克力回到教室时，看见乐正绫正往她的水杯里倒什么东西。

"薄荷水，"对方把水杯推过来，"跑完步喝这个舒服点。"

透明玻璃杯里浮着几片薄荷叶，阳光透过水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洛天依忽然想起妈妈说过，乐正绫家开的茶馆就叫"薄荷塘"，周末常能看见她在柜台后帮忙算账，扎着和现在一样的高马尾。

800米起跑时，洛天依果然被分到了内道。当她第N次觉得肺要炸开时，忽然听见跑道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洛天依，看前面！"

乐正绫正站在弯道处，校服外套系在腰间，露出白色T恤上印着的校运会标志。她朝她用力挥手，马尾辫随着动作左右摇摆："跟着我节奏！"

不知怎么的，脚步忽然轻快了些。当洛天依冲过终点线时，并没有预想中的窒息感。乐正绫递过来的薄荷水带着清凉的甜，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浇熄了一团火。

"进步很大啊，"对方看着计时器挑眉，"比及格线快了12秒。"

洛天依这才发现，乐正绫根本没参加测验，全程都站在跑道边。她的白色T恤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像幅抽象画。

"你怎么......"

"老师让我当计时员啊，"乐正绫眨眨眼，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塞进她手里，"奖励你的。"

水果味的糖衣在舌尖化开时，洛天依忽然看见乐正绫手腕上的红绳——和她书包上挂着的平安绳是同个样式，都是学校门口那家文具店卖的，五块钱一条。

二、图书馆的午后

月考成绩公布那天，洛天依盯着排名表上自己的名字愣了半天。物理成绩比上次提高了整整二十分，红色的分数像朵突然绽放的花。

"看来我的笔记没白借你。"乐正绫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手里拿着本《时间简史》，"周末去图书馆吗？我有几道题想不通。"

其实洛天依知道，乐正绫的物理成绩常年稳居年级前三。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薄荷糖——那是昨天乐正绫塞给她的，说"做物理题需要清醒的头脑"。

周六的图书馆格外安静，只有翻书声和空调的嗡鸣。洛天依把书包放在靠窗的位置时，发现乐正绫已经到了，正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阳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你来得好早。"

对方猛地抬起头，手里还攥着支铅笔："早到才能占好位置啊。"她把摊开的笔记本推过来，"你看这道题，用动量定理是不是更简单？"

洛天依俯身去看时，闻到对方发间的香味。不是平时的薄荷味，而是淡淡的栀子花香，像学校花坛里那些悄悄绽开的白色花朵。她忽然想起昨天路过女生宿舍楼下，听见有人讨论"乐正绫今天用的洗发水好香"。

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演算痕迹。当两种解法在纸页上相遇时，乐正绫忽然笑了："原来还可以这样。"她的手指点在洛天依写的公式上，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健康的粉色。

中午去图书馆餐厅吃饭时，洛天依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饭卡。正当她站在收银台前窘迫时，乐正绫已经刷了卡："我请你，就当谢礼。"

餐盘里多了份糖醋里脊，是洛天依平时最爱吃的。她抬头想问"你怎么知道"，却看见对方正把青椒炒肉里的青椒挑出来，忽然想起自己昨天抱怨过"青椒有怪味"。

"对了，"乐正绫忽然开口，"下周六学校有艺术节，我报了吉他弹唱。"

洛天依的筷子顿了顿。她记得初中时乐正绫是乐队主唱，校庆演出时穿着黑色皮衣，抱着电吉他的样子帅得让台下女生尖叫。后来听说乐队解散了，因为贝斯手转学去了国外。

"唱什么歌？"

"秘密。"对方眨眨眼，夹了块里脊放进她碗里，"来当我的专属听众？"

下午复习间隙，洛天依趴在桌子上打盹。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带着栀子花香的布料轻轻盖住肩膀，像被阳光晒过的云朵。她悄悄睁开眼，看见乐正绫正低头看着她的物理错题本，铅笔在旁边写着详细的批注。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洛天依的心跳声却盖过了所有声音。她数着对方落在纸页上的笔尖，忽然希望这个下午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离开图书馆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乐正绫背着双肩包走在她旁边，影子被拉得老长，偶尔会随着脚步轻轻重叠。

"你的吉他......"洛天依犹豫着开口，"还在练吗？"

"嗯，"对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在车库改了个练习室，有时候晚上会去弹会儿。"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洛天依，"要不要去看看？"

车库里果然放着把原木色的吉他，旁边堆着几本乐谱。乐正绫抱琴坐下时，琴弦发出清脆的共鸣。她调弦的手指灵活地跳动着，夕阳透过气窗落在她专注的侧脸，像幅被精心装裱的画。

"想听什么？"

洛天依看着琴颈上贴着的卡通贴纸——那是她上周在文具店买的猫咪贴纸，当时乐正绫说"挺可爱的"，她就顺手送了对方一张。

"随便什么都好。"

轻柔的旋律流淌出来时，洛天依忽然愣住了。那是首很老的校园民谣，她小时候常听妈妈哼唱。乐正绫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沙哑的温柔，像浸在温水里的棉花。

"你怎么会......"

"上次听见你哼过，"对方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滑动，"就去学了。"

夕阳彻底沉下去时，乐正绫送她到小区门口。路灯亮起的瞬间，洛天依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小袋子："这个给你。"

是她周末烤的曲奇，用的是妈妈教的配方，形状有点歪歪扭扭。乐正绫接过去时，袋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谢礼，"洛天依的耳尖有点发烫，"谢谢你帮我补习物理。"

对方打开袋子闻了闻，眼睛亮了起来："明天能带去学校吗？我想分给同桌尝尝。"

洛天依看着她狡黠的笑眼，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往年更甜了些。

三、艺术节的星光

艺术节前一天，洛天依在班会课上被班主任委以重任——负责给节目串场的同学递话筒。当她抱着话筒支架站在后台时，手心一直在冒汗。

"别紧张，"乐正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像递作业本一样。"

对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吉他斜挎在肩上，和初中时那个皮衣少年判若两人。洛天依注意到她的衬衫袖口绣着朵小小的栀子花，和自己书包上挂着的钥匙扣是同个图案。

"你的吉他包......"洛天依指着那个印着猫咪图案的琴包，"是新款吗？"

"嗯，"乐正绫低头笑了笑，"上次在文具店看到的，觉得和某人的笔记本很配。"

后台的灯光忽明忽暗，洛天依看见乐正绫的耳尖和自己一样红。她忽然想起昨天晚自习，对方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艺术节结束后，操场见"，末尾画了个笨拙的星星。

节目一个个进行着，洛天依机械地递着话筒。当报幕员念到"吉他弹唱《夏夜晚风》"时，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聚光灯打在乐正绫身上时，全场响起一阵欢呼。洛天依站在侧台，看见对方调试琴弦时，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嘴角勾起个浅浅的笑。

前奏响起的瞬间，喧嚣的礼堂忽然安静下来。乐正绫的声音比在车库里更清晰，带着点少年人的清澈，像山涧流过鹅卵石：

"夏夜晚风吹过窗台

你说薄荷糖要含在舌尖

蝉鸣和星光都睡着时

我数着你笔记本上的猫"

洛天依的手指紧紧攥着话筒线，听着台下隐约的起哄声。她看见乐正绫唱到副歌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侧台，像是在对着她一个人歌唱。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全场的掌声经久不息。乐正绫鞠躬时，忽然朝侧台的方向挥了挥手。洛天依在一片欢呼声中，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散场后，洛天依抱着话筒支架往操场走。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她在看台角落找到乐正绫时，对方正仰头看着星星，吉他放在旁边的台阶上。

"你来了。"乐正绫转过头，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

"嗯。"洛天依在她身边坐下，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栀子花香。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远处传来的虫鸣。洛天依数着对方垂在膝盖上的手指，忽然听见乐正绫说："其实初中时就见过你。"

她惊讶地转过头，看见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个蹲在花坛边的女生，正低头看着什么，旁边写着"2022年9月，她在看蚂蚁搬家"。

"那天我去交入团申请书，"乐正绫的声音很轻，"看见你蹲在那里看了半个小时，书包上挂着猫咪挂件。"

洛天依忽然想起那个下午，她确实因为考试没考好躲在花坛边哭，后来发现一队蚂蚁搬家，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原来当时有个人，站在不远处看了她那么久。

"为什么......"

"不知道，"乐正绫笑了笑，"就觉得很有趣。后来在分班表前看到你的名字，觉得像中了奖。"

她从吉他包里拿出个小盒子，推到洛天依面前："这个给你。"

打开盒子的瞬间，洛天依屏住了呼吸。里面是条细细的银项链，吊坠是只蜷缩的猫咪，眼睛镶着小小的蓝水晶，像极了她笔记本上画的那只。

"艺术节的奖励，"乐正绫的声音有点紧张，"给我专属听众的。"

洛天依抬头时，看见对方的睫毛在月光下轻轻颤抖。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走廊相撞时，乐正绫捡起练习册时指尖的温度；想起图书馆午后，盖在她身上带着栀子花香的外套；想起800米终点线前，那杯清凉的薄荷水。

"我......"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也有东西给你。"

从书包里掏出个信封时，手指一直在抖。那是她写了改改了写的信，从月考结束那天开始写，直到刚才在后台才终于塞进信封。

乐正绫接过信封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信纸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操场格外清晰，洛天依低着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的掌声还要响亮。

"所以，"乐正绫读完信，忽然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我们现在是......"

"嗯。"洛天依抬起头，看见对方眼里的星光，比刚才舞台上的聚光灯还要亮。

乐正绫帮她戴上项链时，指尖不小心擦过颈窝，像有电流窜过。吊坠贴在皮肤上，凉凉的，却烫得她心尖发颤。

"对了，"乐正绫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颗糖，"上次你给我的曲奇很好吃，这个送你。"

是颗包装精致的薄荷糖，和洛天依平时吃的不一样。她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时，忽然尝到淡淡的栀子花香。

"这是我家茶馆新做的，"乐正绫看着她的眼睛，"独家配方，只给......重要的人。"

秋夜的风带着桂花香吹过操场，远处传来熄灯的预备铃。乐正绫背起吉他站起来，朝她伸出手："走吧，晚归要被扣分的。"

握住对方手掌的瞬间，洛天依忽然觉得，这个秋天的薄荷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甜。

四、冬日的热可可

第一场雪落下时，洛天依正在早读课上默写单词。窗外的雪花簌簌地飘着，把操场染成了白色。她笔尖一顿，在"winter"后面多写了个小小的雪花符号。

"在画画？"乐正绫凑过来看了眼，肩膀轻轻碰到她的胳膊，"中午去堆雪人？"

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水雾，洛天依擦掉一小块，看见楼下已经有同学在互相扔雪球。她转头时，撞上乐正绫带着笑意的眼睛——对方的睫毛上还沾着点雪花，大概是刚才去走廊接水时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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