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门口，苏敬恒和苏珩已经在那儿焦急地等候。苏老爹脸上惯常的春风得意全没了，只剩下强装的镇定和掩饰不住的忧虑。
苏珩紧皱着眉头，眉宇间凝着一股沉沉的郁色，看到苏晚过来，他立刻迎上两步，低声而飞快地嘱咐：
“晚晚莫怕，只是例行问询。进去后，无论萧大人问什么，你如实说便是，不要紧张。”
苏敬恒也连忙凑过来，想抓女儿的手，又顾忌着不敢太明显，只能紧张道：“对，对！晚儿别怕！爹爹和你哥哥都在外面！萧大人素来明察秋毫……定……定不会为难于你。”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听着都虚。
“嗯，女儿知道！”苏晚柔弱地点点头，迈步随着父亲和兄长走进花厅。
花厅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垂手侍立在角落，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壁里。偌大的厅堂，落针可闻，只有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敲在人心上，更添几分压抑。
能让堂堂吏部尚书府邸如此噤若寒蝉、如临大敌的，并非圣旨亲临，而是客位首座上的那位。
那人一身玄色锦袍，并非张扬的绣蟒纹样，只在领口、袖口用极细的银线压着繁复的云雷暗纹，低调内敛，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不容忽视的威势。
他身量极高，即便坐着，也给人一种渊渟岳峙般的压迫感。背脊挺直如松，没有丝毫放松的姿态。
视线缓缓上移。
一张脸，如同上好的寒玉精心雕琢而成。轮廓分明，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极紧。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冷白，更衬得那两片薄唇颜色极淡，抿成一条不容置疑的直线。
鼻梁高挺得近乎凌厉。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幽冷，如同终年不化的寒潭，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丝毫温度。目光扫过之处，仿佛连空气都要凝结成冰。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周身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铁血肃杀的气息。那是在刑狱案牍中浸淫多年，在无数鲜血与阴谋中淬炼出的气场，冰冷、锋利、洞彻一切。
此人，正是执掌天下刑狱、令百官勋贵闻风色变的大理寺卿——萧珩。
【萧……珩？跟我哥同名？】苏晚脑子里奇怪地飘过一个念头，【重名预警？这穿越局的取名水平这么敷衍吗？】
关于他的传闻，在京城权贵圈子里，足以止小儿夜啼。
铁面无私？那是最温和的评价。落在他手里的案子，无论牵扯到谁，背景多深，最后都能被他剥皮拆骨，真相大白。
手段酷烈？据说大理寺诏狱深处，至今还回荡着某些不肯开口的硬骨头的哀嚎。位高权重？天子近臣，手握生杀予夺之权柄，一言可定家族兴衰，一人可决生死荣辱。
他亲自驾临苏府，只为问询一桩看似“意外”的贵女溺亡案？这规格，高得离谱！高得让苏正廷和苏珩心头警铃大作，脊背阵阵发凉。赵莹儿之死，水恐怕比金水河还要深！而他们苏家，似乎已经被这深不见底的漩涡边缘扫到了！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带着金属般凛冽质感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般瞬间倾泻而出，狠狠冲刷在苏晚身上。
饶是做好了“娇花”的心理建设，苏晚还是被这气场冻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软罗衫，感觉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甚至产生了幻觉，闻到了熟悉的、福尔马林和血腥混合的……验尸房的味道？（法医后遗症发作）
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奔腾的弹幕，由春桃扶着，苏晚以一种极其符合“大病初愈、惊吓过度”的姿态，颤巍巍地挪进了花厅。
门在身后悄然合拢。
花厅布置典雅大气，上好的苏合香在兽首金炉里袅袅升腾，但此刻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股无形的寒意。
所有目光，带着担忧、恐惧、探究，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苏晚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强大的磁力吸引着，直直地撞向了客座首位。
逆着窗外透进来的光，那个玄色的身影轮廓如同沉默的山岳。
他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微微侧过头，目光抬起。
四目相对。
轰——！
苏晚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一块万载玄冰，瞬间冻得她思维都停滞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渊，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瞳孔是极深的墨色，像淬了寒冰的利刃，锐利、森然，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漠然。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丝毫情绪，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一道卷宗，一个…与案件相关的符号。
他的面容在光线下清晰起来。
寒玉般的冷白，五官的每一道线条都像是被最严苛的工匠用冰斧凿刻而成，完美，却毫无生气。薄唇紧抿，下颌绷紧的弧度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嚯！】苏晚的内心小人被冻得一个激灵，狠狠打了个哆嗦，【真·活体冰山！近距离接触，制冷效果加倍！这气场…绝了！北极圈在逃王子吗？！】
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掐进掌心，用那点微弱的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萧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过一瞬，冰冷，审视，毫无波澜。随即，那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如同冰珠落地，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苏晚。”声音不高，却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赵莹儿死于昨夜亥时三刻，玉带河醉月舫。上月十七，安阳长公主府赏花宴，你与死者曾起争执，当场致其失态，遗落断簪于地，可有此事？”
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
花厅里的空气，仿佛被萧珩周身的寒气彻底冻结，沉重得让人窒息。
苏晚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无害的小鹌鹑，降低存在感。她甚至能感觉到父亲和大哥投来的担忧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她身上。
萧珩的审问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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