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越来越急，谢峰看了看腕表，凌晨一点二十七分，飞机晚点了三个小时，现在又遇上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谢总，前面的路被淹了，导航显示要绕行至少四十分钟。”司机老陈转过头。谢峰揉了揉太阳穴，长时间的飞行和达场暴雨让他的偏头痛又开始发作。他望向窗外模糊的灯光，突然意识到这里离谢昀祝的公寓不远。

“去翠湖公寓，”他声音平静地做出决定。老陈明显愣了一下“去小谢那里？“雨太大，今晚就在那儿凑合一夜。”语气冷静的仿佛只是在做一个最普通的商业决定，而不是要去面对那个已经三个月没见的儿子。

站在2109室门前时，谢峰的西装外套已经湿透雨水顺着裤管流进皮鞋，他按了三次门铃，等待的时间长的让他考虑是否该离开。门突然被拽开，谢昀祝顶着一头乱发，显然刚从床上爬起。他看到谢峰时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挑衅的表情。

“哟，稀客啊。”谢昀祝靠在门框上，瘦高的身形，在睡裤和宽大T恤里显得格外单薄，但又不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谢大总裁迷路了？”

谢峰深吸一口气，克制住立刻转身离开的冲动，“暴雨封路，我今晚在这里暂住一晚。”

“我这里可不是酒店。”谢昀祝嘴上这么说，却转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浴室在哪？”他脱下湿透的外套扔在玄关凳上，水渍立刻在浅色木板地上晕开。

谢昀祝冷笑一声，让开半步，右手做了一个夸张的“请”手势“不愧是谢总，到哪都想回自己家”他故意用脚尖踢了踢那件价值不菲的西装。“毛巾自备，睡衣自备，我这不提供五星级服务。”

谢峰太阳穴突突直跳，每次见面，这个儿子都能用最简单的语言点燃他的怒火，“借我件衣服”他咬牙道。

“凭什么？”谢昀祝抱起手臂，这个动作让他T恤领口歪斜，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若隐若现。

谢峰眼神一滞，但还没等他看清，谢昀祝已经迅速拉好衣领，转身走进卧室，甩出一套睡衣砸在他胸口。“穿完就扔，别还我”俏然凑近一字一句道“我.嫌.恶.心”说完转头向沙发走去。

热水冲刷着谢峰的疲惫，却冲不散在脑海中那可疑的伤疤。三年前那个雨天，当前妻把沉默寡言的少年推到他面前时，他只注意到孩子过分惨白的脸色和警惕的眼神。现在想来那些藏在长袖和高领衣下的秘密，或许从那时就已经存在。

穿着明显小一号的睡衣出来时，公寓里飘着速食泡面的香味，谢昀祝蜷在沙发上看手机，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客房没收拾，你睡沙发”

谢锋走到他对面坐下，“你锁骨上的伤怎么回事？”

谢昀祝身体明显僵直了一瞬，随即露出了一个夸张的假笑“摔的”

“不像”

“怎么，谢总现在改行当法医？”谢昀祝抿了一口咖啡，“要不要做个伤痕鉴定报告？”

谢峰向前倾身，正好看见儿子后颈出一道已经发白的细长疤痕，像是被为什么利器划过“她打你？”

谢昀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关你什么事？”他放下杯子，力道大的让咖啡溅出几滴，“三年了才想起来问？”

一道闪电劈过，照得谢昀祝的脸忽明忽暗，谢峰这才注意到。他的右眉骨有一道几乎淡到看不见的疤痕。

“她死前那半年，”谢昀祝突然开口，声音平静的可怕，“每天都能找到新的理由。饭菜太咸，成绩不好，甚至天气太热都是罪过。”他指了指锁骨处的伤，“这是她用叉子扎的，因为我说我想学画画。”

炸雷轰然响起，整间公寓瞬间陷入黑暗。谢峰听见急促的呼吸声，接着是杯子重重放下的声音。

“别误会，”谢昀祝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讽刺，“我不是在诉苦。只是提醒您，现在装慈父已经太晚了。”

谢峰摸出手机照明，看见儿子面无表情的站在窗边，背挺的笔直，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从未存在。

“我不知道她那样对你。”谢峰艰难的说。

“你知道什么？”谢昀祝冷笑，你知道我讨厌芹菜吗？知道我在几班吗？”他突然转身，眼睛在手机光下亮的吓人，“你连我今年上高几都不知道吧？”

谢峰哑口无言。他确实不知道，秘书每周递交的报告他只看财务部分。

“ 看，我说什么来着。”谢昀祝的声音带着胜利般的残忍，“省省吧，我们之间除了DNA什么也没有。”

谢峰突然站起身，动作太急撞到了茶几。”我给你打过电话“他声音低沉，“去年你生日那天。”

谢昀祝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讽刺，“哦，那通二十三秒的电话？生日快乐，钱还够吗？好，再见————真是感人至深的…

“父子情”

又一道闪电照亮房间，谢峰突然发现电视柜上倒扣着的相框。他记得一年前搬家时，秘书特意把他们的第1张合影放在显眼位置。

“我明天一早走。”谢峰最终说道，声音里的疲惫，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谢昀祝已经走向卧室，闻言只是摆了摆手：“记得把垃圾带走，谢总。”“哦，还有泡面趁热吃。”补充道。

卧室门关上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谢枫坐在陌生的黑暗里，窗外暴雨如注，仿佛要冲刷掉这世上所有说不出口的歉意。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