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冷意钻进教室时,莫关山正趴在桌上发抖。不是冷的,是那种熟悉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恐慌感——刚才老师点名让他上黑板做题,他站起来的瞬间,突然觉得全班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背上,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了?”后排有人小声议论。
贺天皱着眉站起来,把他按回座位:“老师,他发烧了,我带他去医务室。”没等老师回应,就半扶半拽地把人带了出去。
走廊里的风很凉,莫关山的呼吸却烫得吓人。他攥着贺天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眼前晃过的全是催债人踹门的样子,还有钢管挥过来时的风声。
“别怕,是我。”贺天按住他的肩膀,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后颈——这是之前医生教的,说这样能让人平静点,“没人会打你,也没人逼你做什么。”
莫关山闭着眼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突然觉得喘不上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堵着,闷得他想尖叫。
医务室的校医给莫关山量了体温,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脸色沉得厉害:“这孩子不是发烧,是情绪太激动引发的应激反应。贺天,你跟我出来一下。”
贺天出去时,回头看了眼趴在床上的莫关山——他把脸埋在枕头里,肩膀微微耸动,像只受了伤的小兽。
“这孩子状态不对。”校医的声音压得很低,“你看他眼底的青黑,还有这手抖的程度,长期睡眠不足加情绪压抑,再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让他家里人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贺天的心沉了沉。他知道莫关山睡得不好,却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回去的路上,莫关山一直没说话。走到教学楼拐角,迎面撞上几个女生,其中一个红着脸递过来一张纸条:“莫关山同学,这是我的微信……”
贺天没等莫关山反应,直接把纸条挡了回去:“他不用微信。”
女生愣了愣,看着莫关山垂眸时露出的半截苍白脖颈,还有长发遮住的侧脸,小声嘀咕了句“长得真好看”,才悻悻地走了。
莫关山扯了扯贺天的袖子:“你干嘛。”
“她们烦。”贺天说得理所当然,“你现在需要安静。”
莫关山没反驳,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他也觉得那些目光很烦,像催债的人打量他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舒服。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蛇立带着几个人又找了过来。“哟,贺天不在啊。”蛇立笑得不怀好意,伸手就去拽莫关山的头发,“上次没跟你好好聊聊呢。”
莫关山的身体瞬间绷紧,却没躲。后背的刀疤突然开始疼,像有火在烧——第一次被划开时就是这种疼,疼得他蜷缩在地上,从此再也不敢反抗。
“放手。”展正希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和见一站在不远处,脸色都不太好。
蛇立嗤笑一声:“怎么?想替他出头?”
就在这时,莫关山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到后来,他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来的,居然是一点刺目的红。
“操!”见一吓了一跳,冲过去想扶他,却被莫关山躲开了。
莫关山直起身,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他看都没看蛇立,只是低声说:“让开。”
蛇立被他那眼神看得莫名发怵,下意识退了一步。
莫关山没再停留,捂着胸口往教学楼走。每走一步,肋骨就像被碾碎一样疼——那是被钢管反复殴打的旧伤,今天不知怎么突然发难,连带着心口也闷得发慌。
贺天从器材室出来时,正好撞见莫关山扶着墙喘气,赶紧跑过去:“怎么回事?又不舒服了?”
“没事。”莫关山摇摇头,声音哑得厉害,“想回家。”
回去的路上,莫关山靠在公交车后座,头抵着窗户。玻璃的凉意透过头发渗进来,稍微缓解了一点眩晕。他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问:“贺天,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贺天转头看他:“什么?”
“我总是……突然就害怕,喘不上气,还总做梦。”莫关山的声音很轻,“校医说我情绪不好,可我觉得,好像不止这样。”
贺天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周末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就当体检。”
莫关山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快到家时,他又开始咳嗽,这次咳得更厉害,几乎要把肺咳出来。贺天赶紧给他拍背,却在他弯腰的瞬间,看见他领口露出的锁骨处,有片青紫的旧伤——那是被催债的人用脚踹的。
贺天的手猛地顿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那天晚上,莫关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背的刀疤和肋骨的钝痛交替发作,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催债人的骂声和妈妈的脸。
凌晨三点,他终于忍不住,摸出手机给贺天发了条信息:“我睡不着。”
几乎是秒回:“我陪你聊会儿。”
莫关山盯着那四个字,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没再发信息,只是抱着手机,听着窗外的风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也许,他不是一个人在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