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的未来

书房的台灯在午夜投下一片局促的光晕，沈知言把最后一页错题本合上时，指腹已在纸页边缘按出浅白的印子。桌角那杯母亲两小时前送来的热牛奶早已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瓷面蜿蜒而下，像他心里积了许久的潮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望着对面墙壁上贴着的倒计时牌——鲜红的数字"37"刺得人眼睛发疼，而母亲房间门下透出的那缕微光，比这数字更让他窒息。

"有些话憋久了，会像梅雨季的墙，慢慢发潮的。"林漾那天在天台说这话时，正蹲在栏杆边给一盆野草浇水。他总在天台角落种些不知名的植物，说它们"不用人管也能疯长"。沈知言当时正对着一道物理大题皱眉，闻言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此刻却忽然站起身，指尖悬在母亲的门板上，迟迟落不下去。

门板后的咳嗽声轻轻响起，他终于叩出三记轻响。"妈，您睡了吗？"

母亲摘下老花镜的动作顿了半秒，案头摊开的《全国重点大学招生简章》上，"清华大学"四个字被红笔圈了三道。沈知言在她身边坐下时，闻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风油精味——母亲又在为他整理资料时犯困了。他没提上周模考的全市排名，也没说班主任私下暗示的保送机会，只是望着台灯在母亲鬓角投下的阴影，轻声说起某个晚自习后的场景。

"我看见林漾在便利店帮老板娘数空瓶，"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蹲在纸箱旁边，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瓶子，说他爸以前开杂货铺，教他算账时总说'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但人心不能算计'。老板娘塞给他面包，他非要用劳动抵....他很好不是你想得那样。"

母亲的眉峰慢慢蹙起，指节在简章上掐出浅浅的印子。"知言，"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审慎，"你们不是一路人。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里，有人教她正直，教他坚韧，教他怎么在难处里站直了。"沈知言忽然抬头，睫毛上沾着的灯光晃得母亲晃了神。他第一次没有回避母亲的目光，"您总问我想要什么，可我考第一时，您问我为什么不是满分；我拿到竞赛奖时，您说别骄傲。我以为您要的是成绩，可我熬夜复习，他总塞来薄荷糖，说比咖啡健康....."他的喉结滚了滚，"原来除了成绩单上的数字，真的有人会在意我累不累。"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顺着纱帘的缝隙溜进来，在母亲的发间织出银丝。她望着儿子后颈新冒出的碎发——比去年又高了半头，却总在她面前低着头。手伸到半空时顿了顿，最终轻轻抚过那片柔软的头发，指腹触到少年温热的皮肤。"明天让张阿姨炖银耳汤，"她起身端起凉牛奶，"给你同学也带一份吧。"

微波炉启动的嗡鸣声里，沈知言望着母亲的背影，忽然发现她的肩膀比记忆里窄了些。

第二天清晨，林漾在天台栏杆上发现了一个保温杯。沈知言把桶递给他时，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我妈说......你总吃便利店不好。"桶里的银耳汤甜得刚好，莲子去了芯，软糯得像他藏了很久的心事，忽然被人小心翼翼地剥开。

那天之后，林漾开始在晚自习时，沈知言把父亲留下的旧笔记本摊在两人中间。纸页上记着解题思路，偶尔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我爸以前是老师，"他指尖划过某页角落的涂鸦——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举着满分试卷，"他总说做不出题就去公园转一圈，树影落在地上的样子，说不定就是解题的步骤。"沈知言看着"1988年秋"的落款，忽然明白她总在天台背书的原因——这里的风穿过栏杆时，带着和他记忆里公园相同的味道。

四月的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周，模拟考的排名表在走廊里湿了边角。林漾的名字第一次跳进前五十，用红笔写着的"进步显著"刺得人眼睛发亮。有同学趴在窗边议论："果然跟学霸混就能逆袭。"沈知言听见了，却没像从前那样刻意拉开距离，反而把刚买的热可可塞给林漾："他们不知道，是你教会我怎么在题海里换气。"

林漾望着他睫毛上沾着的雨珠，忽然笑出声。他拉着他跑到天台，指着远处被雨水洗得发亮的梧桐："你看，树影落在地上，真的像二次函数图像。"沈知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雨丝在风里织成透明的网，把两个少年的影子缠在了一起。那天下午，他第一次在林漾面前解错了题，却笑得比拿到满分时更开心。

五月的热风卷着栀子花香漫进教室，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变成了"15"。林漾的错题本越来越薄，沈知言的书包里多了本诗集——是他在旧书摊淘来的，扉页上写着"给会呼吸的学霸"。有次数学课，老师抽查背诵公式，林漾卡壳的瞬间，沈知言在草稿纸上写下答案，故意把"sin"写成"心"的形状。前排同学回头时，正撞见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忽然把到了嘴边的调侃咽了回去。

他们不再刻意避开食堂的双人座，会在放学路上并肩走一段，任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有次碰到沈知言的母亲开车经过，林漾下意识想躲，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车窗降下时，母亲望着他们交握的手里捧着的习题册，忽然笑了笑："路上小心。"

车开过街角后，林漾捏着习题册的手指泛白："你妈会不会......"

"她昨天问我，要不要把你的座位也申请进培优班。"沈知言望着他惊讶的眼睛，"她说，能让人变得更好的朋友，比成绩单珍贵。"

......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林漾把笔帽扣好，忽然觉得手心空落落的。沈知言在考场外等她，白衬衫被汗水浸得半透，手里却紧紧攥着个本子。"去操场吧，"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他们说要放烟花。"

操场的看台上挤满了人，有人在撕书，有人在拥抱，蝉鸣和笑声搅在一起，像杯冒泡的橘子汽水。林漾被沈知言拉着爬上最高一排座位，晚风掀起他的校服裙角，露出脚踝上系着的红绳——是出生时编的，说能"系住好运"。

远处的烟花忽然炸开，橘色的光落在沈知言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金色。"报同一所城市的大学吧，"他的声音混着蝉鸣，却异常清晰，"我查过了，A大有最好的物理系，B大的中文系离那儿只有三站路。"他把攥了一路的本子递过去，封面上贴着片新鲜的银杏叶——是今天早上在学校捡的。"这是我整理的错题思路，"他指尖点着扉页，那里有行刚写的字，墨迹还带着微润的光泽，"后面留了很多空白，我们......可以一起填。"

最后那句"你的未来，有我"，被他写得格外重，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页。

林漾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天台见到他的样子——少年背着光，像株紧绷的白杨树，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而现在，他的肩膀轻轻蹭着她的，像两棵在风里慢慢靠在一起的树，枝桠在夜色里悄悄交缠。

烟花又一次在夜空绽放，紫色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林漾把买给他的笔塞进他掌心，感觉他回握的力度很轻，却很稳。他知道，有些和解不必说破；有些成长正在发生，就像此刻夏夜晚风里，两个向着同一方向生长的影子，终于在月光下，紧紧交叠在了一起。

远处有人在唱《那些年》，跑调的歌声被风揉碎了，混着少年少女的笑声漫过来。沈知言低头时，闻到林漾发间的栀子花香，忽然明白母亲那句话的意思

最好的时光，从来不是孤注一掷的冲刺，而是有人陪你，把漫长的路，走成星光闪闪的模样。

潦草结尾，抱歉，无人在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