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帘拉得很严实，厚重的布料将正午的阳光切割成零碎的光斑，勉强落在地板的角落。宋瑾蜷缩在床的正中央，像一只被遗弃的猫，抱着膝盖，下巴抵在上面。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轻微的霉味，和她身上的气息很像—陈旧，且缺乏生气。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天气预报的推送，说今天是晴天，气温适宜。宋瑾的眼皮动了动，没有去看。对她来说，晴天和雨天没有区别，外面的世界是喧嚣的、鲜活的，而她的世界，只有这一间灰色的房间，和房间里那个同样灰色的自己。

抑郁症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里面。她试过挣扎，却发现每动一下，网线就勒得更紧，深入皮肉，带着钝重的疼痛。后来她就不动了，任由自己沉下去，沉到意识的深海里，那里安静，没有声音，也没有期待。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宋瑾以为是幻觉。

她很少有访客，父母在她确诊后不久就离婚了，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偶尔打来的电话也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法掩饰的疲惫。她没有朋友，高中毕业后就几乎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社交对她来说是一种酷刑，每一次对视，每一次开口，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不急不躁，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宋瑾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而不稳。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外面站着一个男生。

很高，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很亮，像盛着碎掉的星光。他的五官其实很周正，但组合在一起，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抽象感。就像一幅用色块随意堆砌却意外和谐的画出来，你很难具体描述他的某一个部位，但整体的感觉却异常鲜明。

宋瑾不认识他。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你找谁？”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很久没有使用过的旧乐器。

门外的男生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又夹杂着一丝漫不经心：“我找宋瑾。”

宋瑾的心猛地缩了一下。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我是新搬来的，住你对门，”男生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天然的熟稔，“叫江淮。刚才搬东西的时候，看到你家信箱里的报纸堆了好几天了，想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就过来敲敲门。”

宋瑾沉默着，没有回应。她的世界不欢迎不速之客，尤其是像江淮这样，浑身都散发着“活着”的气息的人。

门外安静了几秒，就在宋瑾以为他会离开的时候，江淮又说话了，语气依旧轻松：“我煮了点粥，刚出锅的，你要不要……来点？”

宋瑾的胃确实空得发疼，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正经吃饭是什么时候了。但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

应该关紧门，把这个人连同他带来的所有气息都隔绝在外。

可是，那扇薄薄的门板，似乎阻挡不了江淮声音里的温度，像一点点微弱的火苗，试图在她冰封已久的心里，烧出一个小小的洞。

最终，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拧开了门锁。

门只开了一条缝，宋瑾缩在门后，露出一双苍白而警惕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

江淮站在门口，手里果然端着一个小小的砂锅，热气腾腾的，散发出淡淡的米香。他看到宋瑾，眼睛弯了弯，没有在意她设防的姿态，只是把砂锅往前递了递：“刚熬好的，皮蛋瘦肉粥，应该还热乎。”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的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更添了几分“抽象”的意味。

宋瑾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江淮真诚的眼睛，最终，还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了过来。

谢……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不客气，”江淮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可以敲我门。”

说完，他转身回了对门，轻轻带上了门。

宋瑾抱着还温热的砂锅，站在原地，愣了很久。门依旧开着一条缝，外面的阳光趁机溜了进来，落在她的脚边，暖洋洋的。

她低头看了看碗里的粥，米熬得很烂，皮蛋和瘦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是很家常的味道。

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外界的，不带任何压力的善意。

那天晚上，宋瑾喝了小半碗粥。味道很好，温暖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脏，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她躺在床上，没有像往常一样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而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出现的-

，是江淮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和他说“有事可以敲我门”时的语气。

也许，明天，会有一点点不一样？

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宋瑾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赶紧闭上眼，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压下去。

她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