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缓步走到邓佳鑫身旁,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低声细语。邓佳鑫听得认真,目光微凝,随后轻轻点了点头。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左航,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意,左航察觉到他的目光,略显疑惑地挑了挑眉,却并未多问,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邓佳鑫老爷子叫我单独去一趟书房
左航听完轻笑一声
左航那看来是要算账了
邓佳鑫我一会就回来,你在这等我吧
厚重的红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宴会厅残余的喧嚣与混乱,书房内只亮着一盏古铜色的台灯,光线昏黄,将巨大书柜的阴影投射在深色地毯上,空气里弥漫着雪茄和旧书纸张的陈腐气息,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邓宏远没有坐在象征家主权威的巨大书桌后,而是拄着那根紫檀木龙头拐杖,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精心打理、此刻却显得格外凄清的花园夜景,他佝偻的背影在昏暗中显得异常苍老和……疲惫,
邓佳鑫安静地站在门口,深墨蓝色的丝绒礼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融入了阴影,只有铂金的领针反射着台灯微弱的光,像黑暗中一只冷冽的眼睛
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只有邓宏远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拐杖偶尔点地的轻响
许久,邓宏远才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里面翻涌着惊怒未消的余烬、被当众打脸的难堪,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挑战权威的阴鸷
邓宏远好手段
邓宏远该说是在外面几年长进不少
邓宏远还是……背后有人帮忙
邓宏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木头,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邓佳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地迎视着祖父的目光,仿佛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只是拂面的微风,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下文
邓宏远车祸……司机……亲子鉴定
邓宏远拄着拐杖,一步步缓慢地走向书桌,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邓宏远你把这些东西,当着全城名流的面,砸在邓家的脸上!砸在我邓宏远的寿宴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拐杖重重顿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怒意
邓宏远你想过后果吗?!邓家百年声誉!毁于一旦!沦为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这就是你想要的?!
邓佳鑫微微偏了偏头,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弧度很浅,却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
邓佳鑫后果吗?
他没有丝毫惧色,目光平静地回视着暴怒的祖父,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天真的疑惑
邓佳鑫爷爷,你是在说继母买凶杀我,继兄鸠占鹊巢冒充邓家血脉,这些……是邓家的声誉吗?
他顿了顿,看着邓宏远瞬间铁青的脸,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了些许,语气更加轻柔,却字字如刀
邓佳鑫如果是的话……
邓佳鑫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得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声音轻飘飘地落下
邓佳鑫那为了邓家的‘声誉’,把这些‘污点’彻底扫地出门、清理干净,不正是我这个‘继承人’应尽的责任吗?
邓宏远你!!
邓宏远指着邓佳鑫,手指颤抖得厉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愤怒、惊骇、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的狼狈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邓佳鑫依旧平静地站着,深墨蓝的丝绒衬得他面容如玉,他看着祖父因暴怒和急喘而扭曲的脸,看着他捂住胸口痛苦的样子,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漠然
邓佳鑫爷爷……
邓佳鑫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公式化的关切,却比刚才的嘲弄更令人心寒
邓佳鑫保重身体,邓家的未来和声誉,自有我这个继承人来操心
他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
邓佳鑫没别的事,孙儿就先下去照顾宾客了,您好好休息
说完,他不再看邓宏远那副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充斥着惊怒与绝望的狼狈模样,毫不犹豫地转身
咔哒。
书房门被拉开。
左航沉默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冰冷的视线扫过书房内,无声地侧身让开道路
邓佳鑫不是让你在下面等我吗?
左航担心邓宏远为难你,没什么事吧?
邓佳鑫就是大屏的事
邓佳鑫问题不大
主厅的喧嚣与混乱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这片相对僻静的角落。巨大的罗马柱投下厚重的阴影,空气里残留的香槟气息被一种更微妙、更紧绷的氛围取代。苏曼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轻轻推着满脸不情愿、身体僵硬的童禹坤,走向那个倚在阴影里的身影——余宇涵
余宇涵似乎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看到苏曼和童禹坤走近,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
苏曼小余
苏曼的声音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她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余宇涵的手臂,动作亲昵自然
苏曼今晚真是风波不小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主厅方向,那里还残留着混乱后的余波,低语声不断
余宇涵微微颔首,目光在苏曼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晚辈对长辈的恭敬
余宇涵的确,邓家清理门户,动静确实大些
苏曼赞许地点点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和……一丝更深的考量。她顺势将一直试图往后退缩的童禹坤往前带了带
苏曼这孩子最近心情不好,我带他来散散心,没想到又碰见这样的事
苏曼他过来,顺便也好跟故人之子见见面认识一下
“故人之子”四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刻意的强调。她的目光在余宇涵和童禹坤身上来回扫视,脸上那抹笑容愈发深了,带着一种审视珍品般的满意
苏曼童童,愣着干什么?跟小余哥哥打个招呼啊
苏曼你们在同一个学校,应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童禹坤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来!妈妈的声音那么温柔,眼神却像冰冷的探照灯,合着自己昨天说的一切都是个玩笑嘛?!说的处理好一切就是今天让自己和他见面吗?!
他被迫抬起头,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余宇涵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余宇涵正看着他,嘴角噙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平静无波,却像寒潭般深不见底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任何亲近,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童禹坤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的不安、抗拒、恐惧都无所遁形
童禹坤一句话也不想说,偏头避开了余宇涵的眼神
苏曼哈哈哈哈,这孩子,从小被我们宠坏了,胆子小了点,性子也单纯
苏曼笑着打圆场,语气亲昵,仿佛在谈论自家孩子的可爱缺点
余宇涵苏姨说的是
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水杯,剔透的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余宇涵小童……确实很单纯
他刻意加重了“单纯”两个字,仿佛在强调某种易碎的特质
童禹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纯净?在余宇涵嘴里说出这个词,简直是最可怕的讽刺!是说他愚蠢?还是说他……好利用?!
苏曼对吧,哈哈哈哈哈,我看着你们俩站在一起,倒真般配的很,宇涵你稳重,坤坤他……心思纯净,一动一静,互补长短,要是你母亲还在,看到你们俩这样……
她适时地停住,发出一声充满怀念和惋惜的轻叹,眼底却闪烁着精明的光
“般配”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童禹坤的耳膜!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妈妈她……她竟然真的在说这种话?!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至亲背叛的冰冷瞬间席卷了童禹坤!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愤怒的质问冲口而出
而余宇涵,在听到“般配”二字时,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余宇涵我母亲生前,也常提起苏姨,说您眼光极好,心思通透
苏曼是啊……若锦她……
苏曼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感伤,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看向余宇涵的眼神更加热切
苏曼宇涵,以后童童就麻烦你多照顾了。这孩子心思浅,你多提点他,你们年轻人,多在一起……
童禹坤妈!
童禹坤再也听不下去了!苏曼那越来越露骨、越来越把他当成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心上!他猛地打断了母亲的话,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微微发颤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场合,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余宇涵和苏曼的距离。他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曼,里面充满了受伤、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控诉
童禹坤我身体不舒服,我要回家!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向出口的方向
苏曼童童!
苏曼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她看着儿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随即强压着情绪,对余宇涵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苏曼这孩子真是不省心,都被我们惯坏了,小余你别介意啊
余宇涵看着童禹坤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难辨。他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清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余宇涵没关系,苏姨
他收回目光,看向苏曼,嘴角的弧度加深,笑容温和
余宇涵性子单纯才更需要好好引导,不是吗?
苏曼唇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弧度,轻轻举起手中的杯子,与余宇涵的杯沿相碰,清脆的声响在空气中荡开。然而,笑意还未完全褪去,她的目光便已不自觉地投向童禹坤刚刚离开的方向,眼底悄然爬上了一丝忧虑。
宴会厅的喧嚣与灯光被层层叠叠的欧式灌木和精心修剪的花圃隔绝在外,后花园里只有几盏造型古朴的地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映照着爬满紫藤花的老旧廊架,投下斑驳陆离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夜露的清冷和草木的微涩气息
童禹坤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到这里,直到冰冷的夜风灌进他因奔跑而灼热的肺叶,直到眼前再也看不到那令人窒息的灯火辉煌和虚伪面孔,他才猛地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凉粗糙的廊柱,剧烈地喘息着
“单纯”“引导”“般配”……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放大!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巨大的屈辱、被至亲当作货物般“推销”的背叛感、以及面对余宇涵那深不可测的恐惧……终于冲垮了最后的堤坝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廊柱滑坐在地,昂贵的青色礼服沾染了泥土和草屑也浑然不觉。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惨白如纸、布满泪痕的脸。
手指哆嗦得几乎握不住手机,视线被汹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他凭着本能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用尽全身力气敲打着屏幕,破碎的、不成句的文字带着绝望的哭腔倾泻而出
童禹坤佳鑫……你在哪里
童禹坤我受不了……真的好恶心
童禹坤我妈……我妈她……她把我当什么了?!她居然……居然跟余宇涵说……说我们般配?!她是不是疯了?!
童禹坤余宇涵他……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件东西……佳鑫……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童禹坤你在哪里啊……
消息发送出去,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草地上,屏幕兀自亮着,映着他蜷缩起来、无助颤抖的身影。他再也控制不住,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压抑了整晚的恐惧、委屈和绝望如同开闸的洪水,化作撕心裂肺的呜咽爆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煎熬。一阵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花园的寂静
深墨蓝色的丝绒下摆出现在童禹坤模糊的泪眼前。熟悉的、带着一丝温暖气息的身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是邓佳鑫
邓佳鑫毛哥……
童禹坤冰凉颤抖的身体重重撞进邓佳鑫的怀里,双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环抱住邓佳劲瘦却有力的腰身,仿佛要将自己整个嵌进去,寻求一丝庇护和温暖。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邓佳鑫丝绒礼服的前襟,深墨蓝的丝绒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迹
童禹坤呜……佳鑫……她怎么可以……她是我妈啊……她怎么能……怎么能那样说我……把我推给那个人……
童禹坤的脸埋在邓佳鑫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剧烈的抽噎和无法抑制的颤抖,语无伦次地控诉着,滚烫的泪水濡湿了邓佳鑫颈侧的皮肤
邓佳鑫抬起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带着令人安心的节奏
邓佳鑫没事了……
邓佳鑫有我在呢,毛哥
他没有说更多安慰的空话,只是这简单的6个字和一个带着温度的拥抱,却像最坚固的堡垒,将童禹坤从冰冷的绝望深渊中拉回
张峻豪和穆祉丞端着两杯橙汁准备到后花园透透气,刚出大厅就看到站在门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一人
张峻豪吓死我了!你站这干嘛啊,左航
左航你们两个在干嘛?
穆祉丞出来透透气啊,里面太压抑了,张极那边已经被人围满了,全是来巴结的
左航撇了一眼张峻豪,用手在他肩膀处锤了一下
左航你不在里面打打交情?
张峻豪摆摆手
张峻豪不要不要,我志不在此
穆祉丞欸?那是谁啊?
穆祉丞朝远处看去,黑夜中两个人抱在一起
左航毛哥和佳鑫
左航毛哥心情不好,佳鑫在安慰他呢
两人点了点头
张峻豪行吧,那我们不去打扰他们了,你在这当好你的门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