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好冷

从暖意融融的铁锅炖店里出来，深秋夜晚的冷空气像等待已久的偷袭者，瞬间包裹住全身，无孔不入地钻进单薄的衣袖领口，激得三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邓佳鑫秋天真的来了啊

邓佳鑫拢了拢外套，感慨道。一阵夜风掠过，将他额前细软的发丝吹得向后翻飞。左航侧头看着他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很自然地抬手，指尖轻柔地替他梳理了一下，将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拨回耳后。两人目光相触，不需要言语，便默契地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暖意。

而一旁的张极，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路都举着手机，像个尽职的旅行博主，对着街边的霓虹、颇具特色的建筑，甚至地上几片形状好看的落叶都“咔嚓咔嚓”拍个不停，试图用镜头记录下这座陌生城市的夜晚。

三人跟着手机导航，很快走到了江边。果然如左航所说，这里正在举办灯光秀，但也因此，人潮汹涌得超乎想象。节假日的人群仿佛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汇聚于此，摩肩接踵，每挪动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左航下意识地偏过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寻找斜后方的邓佳鑫。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稳地朝邓佳鑫伸出了手。邓佳鑫看到那只伸向自己的、骨节分明的手，几乎没有犹豫，便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指尖微凉。

左航立刻收紧手掌，将那只有些冰凉的手完全包裹住，微微用力，将人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些，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隔开一部分拥挤的人流。

就在这时，邓佳鑫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关切，朝稍后一些的张极喊道

邓佳鑫张极！拉着我！别走散了！

被挤得有些狼狈、正努力往前蹭的张极闻言，赶紧伸长胳膊，朝着邓佳鑫声音的方向伸手。然而，他触碰到的却不是预想中邓佳鑫的手，而是另一只温热、却带着明显抗拒力道的手腕——是左航的。

张极抬头，正好对上左航侧头瞥来的眼神。那眼神冷淡得像结了冰，带着毫不掩饰的“离他远点”的警告，仿佛在说“你想干嘛？”。张极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悻悻地缩了回来，这个左航，占有欲太强了。

等他好不容易凭借身材优势挤到左航身边时，左航便立刻松开了刚才出于“人道主义”短暂让他抓住的卫衣帽子一角。人群依旧拥挤得要命，邓佳鑫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叮嘱道

邓佳鑫张极，跟紧我们

张极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认命地改为小心翼翼地拽住左航卫衣的帽子边缘，像个小尾巴一样，艰难地跟在两人身后，在人群中随波逐流。

从江边通往出口的路仿佛格外漫长和困难，邓佳鑫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挤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突然，身后一股力量撞来，他脚下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向左航。

邓佳鑫下意识地抬眼，想道歉，却对上了左航低垂下来的目光。他这才发现，左航的表情有些阴郁，眉头微微蹙着。是因为人太多太挤，所以不耐烦了吗？

他正想开口说两句安抚的话，却见左航那原本冷得要结冰的眼神，似乎融化了一角，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还有几分无奈的纵容。

左航没有抱怨拥挤，也没有问他撞疼没有，而是低声说了一句完全出乎邓佳鑫意料的话：

左航邓佳鑫，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邓佳鑫听清了

左航捂了这么久，都捂不热

周围挤得几乎没有一丝空隙，邓佳鑫几乎是半靠在左航的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卫衣面料下透出的、源源不断的暖意。他闻言笑了笑，仰起脸看着左航，眼睛在江边变幻的灯光映照下亮晶晶的

邓佳鑫还好还好，现在人这么挤着，我都不觉得冷了，你身上好暖和

他笑得毫无阴霾，带着点依赖。左航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脸，听着他坦率的话语，脸上那最后一点因拥挤和被打扰而产生的阴郁终于彻底消散。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空着的那条手臂更紧地环住了邓佳鑫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形成一个更稳固也更亲密的保护姿态。

左航给你暖暖

他低声道，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周遭的喧嚣里，但邓佳鑫听到了，嘴角的弧度弯得更深。

而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还要负责拽着左航帽子的张极，感觉自己快被烦死了。身后不知道是谁，一直在踩他的脚后跟，一次两次还能忍，次数多了，他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他有些恼怒地猛地回过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结果，对上的却是一张仰着的、稚嫩的小脸——一个手里举着糖葫芦、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小男孩，被他突然回头吓了一跳，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又无辜地看着他。

张极……

他胸口那团火像是被一盆温水“噗”地浇灭了，只剩下一点无奈的青烟。他对着小男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悻悻地转回头，继续认命地当他的“小尾巴”

三人回到酒店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张极回到房间便给张泽禹分享自己出去玩拍的照片，新买的衣服，美味的铁锅炖，还有灯光秀的视频等等，发了几条，他突然想到，这个点张泽禹可能已经睡着了，便斟酌着发了句晚安

过了一会张极收到了张泽禹的回复，“可以打视频吗？”

看到这句话的张极顿时被喜悦包围，他赶忙打字回复“能”，然后接通了视频电话。

视频接通的那一刻，屏幕两端都静默了一瞬。张泽禹那边光线柔和，像是只开了床头灯，他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前，背景是熟悉的卧室墙壁。张极这边则是酒店规整却略显清冷的布局。

还是张极先绷不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一口大白牙，声音都带着雀跃

张极你怎么还不睡啊？

张泽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目光细细地描摹着屏幕里张极依旧兴奋的眉眼，轻声总结道

张泽禹看来你今天玩得很开心

张极嗯？

张极坐在酒店床边，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离屏幕更近些，不解地问

张极怎么看出来的？

他自己都没察觉，从接通视频起，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张泽禹你一直在笑

张泽禹的语气带着点笃定和不易察觉的温柔。屏幕那头的人，从按下接通键开始，嘴角就咧到了耳根，眼神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笨蛋张泽禹，我是看到你开心才笑的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肯承认。张极有些臭屁地挑了挑眉，故意撇撇嘴，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那语气与其说是诉苦，不如说是在撒娇，寻求安慰和关注

张极那你看错了！我跟你说，今天可一点儿都不轻松！江边那人多的啊，简直了，我都快被挤成照片了！前面左航和邓佳鑫他俩倒好，挨得紧紧的，风雨不透的，就我在后面孤家寡人！这还不算，后面不知道哪个小屁孩，一直踩我鞋跟！踩一下我还忍了，他还没完没了！我当时火‘噌’就上来了，心想谁这么不长眼啊？结果我一回头——好嘛，一个还没我腿高的小豆丁，举着根糖葫芦，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那一肚子火，愣是给憋回去了，差点没内伤！

他手舞足蹈地描述着，表情丰富，把当时的窘境描绘得活灵活现。

张泽禹就靠在床头，安静地听着他絮絮叨叨，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包容的笑意。听着张极活力满满的声音，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自己也亲身经历了那段拥挤却有趣的旅程，别有一番趣味。

等张极的“单口相声”暂告一段落，他才自然地接过话头，回答张极抛出的第二个问题

张极你什么时候到的家？

张泽禹思考了一下，说道

张泽禹嗯，下午五点多到的，我妈去车站接的我

他顿了顿，也分享起自己的经历，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调侃

张泽禹车站人也巨多，我提着行李箱，被人流推着走，根本找不到空地放下来歇歇手，一路提到出站口，手都给我勒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张极却默默记在了心里。他看着屏幕里张泽禹带着笑意的脸，想象着他独自提着沉重行李在人群中穿梭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细微的心疼。

他收敛了刚才插科打诨的语气，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带着一种认真的承诺感，轻声说道

张极下次我给你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