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里气氛格外宁静,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留下无数悬而未决的疑问在寂静中无声发酵。罗英玮指尖拂过一排排冰冷的档案盒脊背,动作机械而精准。蔡文心正和夏洛阳争论着食堂新菜色的咸淡,声音叽叽喳喳地在高耸的档案架间碰撞回荡。冯壹蜷在角落的电脑椅上,只有键盘细微的敲击声证明她醒着,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突然,冯壹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她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冯壹罗姐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罗英玮转过身,眼神锐利地投过去。
冯壹旧城改造,东风路那片老社区拆迁。工人在清理原址附近的老化下水管道时,发现了一个包裹。多层防水油布,保存得异常完好
冯壹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线,目光紧锁着屏幕,她深吸一口气,视线转向罗英玮,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凝重
冯壹包裹里的证件,登记姓名是——方静华
“方静华”三个字落下的瞬间,档案室里骤然失声。蔡文心张着嘴,后半截关于糖醋排骨的点评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夏洛阳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目光带着询问和担忧,直直看向罗英玮。
罗英玮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却依然锋利的钩子,猛地刺穿了她用十五年时间在心上筑起的层层硬壳,精准地钩住了那最深处、从未愈合的模糊血肉。她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尖用力掐进了掌心,用那一点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站稳。她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沙砾,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冯壹屏幕上那份刚传输过来的物品清单照片。
泛黄的纸张边缘卷曲着,带着被岁月浸染的脆弱。冯壹将扫描件在屏幕上放大。那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药方复印件,顶端的医院名称和日期依稀可辨,病人姓名栏里,两个褪色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了罗英玮的眼底:罗英琦。
那是她早夭的妹妹,那个在记忆里永远停留在天真烂漫年纪的小女孩。
药方上本该写着药品名称和剂量的地方,却被一大片粗暴涂抹的墨迹覆盖,只留下一个仓促而熟悉的签名——方静华。蔡文心也凑近屏幕,她下意识地看向罗英玮,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困惑。
蔡文心英琦?罗姐,这…这不是你妹妹吗?
罗英玮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签名上。母亲的字迹,即使隔着十五年的尘埃和冰冷的屏幕,依然带着一种她刻骨铭心的温柔和隐忍。十五年前那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夏天,警校毕业在即,前途一片光明,然后,就是那通撕裂一切的冰冷电话。母亲方静华,那个社区诊所里人人称道的温柔护士,被卷入一场肮脏的毒品交易,在警方抓捕行动中坠楼身亡。现场找到的破碎遗书承认了她利用职务便利,长期盗窃诊所管制类精神药品——吗啡。搜出的赃款和少量未及转移的药品,如同铁证,将她牢牢钉在了“毒贩”的耻辱柱上。案件以“畏罪自杀”草草盖棺定论。而罗英玮的世界,也随着母亲那纵身一跃,彻底崩塌。“毒贩之女”的标签,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套在了她身上,最终将她从充满热血的一线禁毒岗位,推到了这间档案室。
冯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调出另一份扫描件。
冯壹还有这个日记本,物理加密,一个简单的机械密码锁。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罗英玮,目光里带着探询
冯壹罗姐,英琦的…生日是?
罗英玮的嘴唇颤动了一下,那个早已融入骨血的日子艰涩地滚出喉咙
罗英玮7月14日
冯壹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输入“0714”。只听屏幕上的模拟锁具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日记本的电子页面应声解锁。那一刻,档案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日记本里没有长篇的倾诉,只有零散的、破碎的记录。一些模糊的日期后面跟着冰冷的金额数字:“3.15 - 2000”,“4.02 - 3000”。夹杂着几个令人心惊的代号:“药引子”、“送货”。然而,反复出现最多的一个词,却是那个带着血腥和疯狂气息的名字——蓝魔”
夏洛阳蓝魔?罗姐,这不是你一直在察的毒品吗?可这…怎么会跟罗姐的妈妈扯上关系?
罗英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蓝魔,徐金!这个自己察了这么久却无法给他定罪的人。
冯壹还有这个。
冯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金属的质感。屏幕上出现了一枚纽扣的高清扫描图。一枚极其普通的、金属质地的旧式纽扣,毫不起眼。但冯壹用技术手段将图像局部锐化放大后,在纽扣边缘一个极其微小的磨损处,一个线条扭曲、仿佛魔鬼尖角的微型标记清晰显现——那正是蓝魔徐金团伙内部流传的、代表“蓝魔”身份的隐秘符号!
冰冷的寒意顺着罗英玮的脊椎急速攀升,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燥热、蝉鸣刺耳的午后,站在警戒线外,看着母亲的身体被白布覆盖,周围是同事压低却清晰的议论:“真看不出来…”“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女儿还是警校的尖子生呢,这下完了…” 那些目光,同情、惋惜、鄙夷、探究,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身上。她曾无数次在噩梦中重回那个瞬间,每一次都带着窒息般的绝望。她坚信母亲的清白,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证据来撼动那看似铁板钉钉的结论。那份无处申诉的冤屈和无力感,最终将她放逐到了这方寸之间的档案室。
如今,这枚纽扣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插进了尘封十五年的锈锁。徐金!那个恶名昭彰、最终死得如此不堪的毒枭!他死亡的讯息此刻听在罗英玮耳中,竟带着一种荒诞而残酷的讽刺。她等待了十五年,渴望亲手将真凶绳之以法,为母亲讨回公道,却等来了仇人早已烂在泥里的消息。一股无处发泄的悲愤猛地冲上头顶,烧得她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档案架,冰冷的金属触感才让她勉强站稳。
夏洛阳罗姐
夏洛阳反应最快,一个箭步跨到她身边,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蔡文心和冯壹也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罗英玮我没事
罗英玮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气血,再睁开时,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里,翻涌着一种近乎噬人的风暴。
罗英玮查!从头到尾,给我彻查!
她重新站直身体,查那个药引子!查所有和徐金有关的旧账!我要知道,我妈到底是怎么被拖下这滩浑水的!我要知道,她最后…是怎么掉下那栋楼的!
她的目光扫过三位同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痛楚
罗英玮这案子,冷案小组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