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沼泽,吞噬着意识。美加子只记得最后刺目的阳光,额头上胎记灼烧般的滚烫感,以及喊出“反击”时胸腔里炸裂的力量。然后,一切归于虚无。
再次睁开眼,是医疗室熟悉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天花板。
“醒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美加子艰难地偏过头,瞳孔微微收缩。弥尔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枚苦无,紫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深不可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审视?
“弥尔……?”她的声音干涩沙哑,“任务……”
“结束了。”弥尔言简意赅,“药材安全送达。敌人被打跑了。”
美加子松了口气,随即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全身散架般的酸痛。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摸摸额头,却牵扯到肩膀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的查克拉透支过度,加上外伤,需要静养。”弥尔放下苦无,目光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那块深紫色的胎记毫无遮掩地暴露着。
美加子猛地想起昏迷前的一切:扯下的护额,暴露的胎记,敌人鄙夷的目光……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她慌乱地别过脸,想找东西遮掩,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用藏了。”弥尔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已经看到了。”
美加子的身体僵住了,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短暂的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如果是那个吊车尾在这里,”弥尔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目光却落在美加子额头的胎记上,“他大概会说‘很漂亮,像樱花一样’这种蠢话吧。”
美加子的心猛地一跳。弥尔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无炎在巷子里捧着蔫掉的樱花,眼神亮晶晶地说她像樱花的样子。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混杂着对自身狼狈的厌恶和对无炎那“天真”赞美的抵触。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病中的虚弱和尖锐:
“他懂什么?只会说些轻飘飘的话!他那种人……那种没有父母管教的家伙,怎么会明白……”
“闭嘴!”
冰冷的呵斥如同惊雷,瞬间打断了美加子的话!
弥尔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美加子,紫色的瞳孔中第一次燃起了清晰可见的怒火,像压抑的雷暴在云层中翻滚。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你以为佐藤无炎为什么总是一副笑嘻嘻的白痴样?”
美加子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震慑住了,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父母,”弥尔一字一顿,目光锐利如刀,“就死在他面前!为了保护他,也为了保护这个村子,被失控的四尾吞噬了!他亲眼看着父母被烧成灰烬!”
美加子的呼吸停滞了。
“没有父母管教?”弥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极致的讽刺,“他的父母用命‘管教’了他!那个白痴每天笑着回到的那个‘家’,里面除了四尾的低吼,什么都没有!墙上挂着的,是他父母唯一一张被烧焦了角的遗照!”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美加子的心上。她想起任务中无炎总是第一个冲上去的鲁莽,想起他口袋里永远揣着的廉价零食,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笑容不符的落寞眼神……原来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下,藏着比她想象的更深、更痛的伤痕。而她,却用“没有父母管教”这样残忍的话去刺他。
巨大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想起自己因为胎记被嘲笑时的痛苦,而她对无炎说的话,比那些嘲笑恶毒百倍。
弥尔看着美加子瞬间惨白的脸和眼中涌上的水光,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失望。他重新坐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别用你的自卑,去伤害另一个在深渊里挣扎的人。那只会显得你更可悲。”
说完,他不再看美加子,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辞从未发生过。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美加子紧紧咬着下唇,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白色的被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抬起颤抖的手,轻轻触碰自己额头上那块曾经让她无比自卑的胎记。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戴着护额的受害者。
却从未想过,无炎的笑容,就是他的护额。
而她自己,亲手撕开了那道伤疤。
“对不起……”她对着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不知是在对弥尔说,还是对那个此刻不知在哪里的红发少年说。
她闭上眼,做了一个决定。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金城老师端着餐盘探进头:“哟,醒啦?吃点东——”
他看到美加子满脸泪痕和弥尔冷硬的侧脸,声音戛然而止。
“看来我错过了一场深刻的‘队友交流会’?”金城挑眉,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在床头,粥里竟然点缀着几片新鲜的樱花花瓣,“吃点吧,某只小狐狸特意去摘的,说‘这个季节最后的樱花了,再不吃就没了’。”
美加子看着碗中漂浮的淡粉色花瓣,眼泪再次涌出。
“他……无炎他怎么样了?”她哽咽着问。
金城挠了挠金色的乱发,笑容意味深长:
“那小子啊?在隔壁病房活蹦乱跳地嚷着要来看你,被我用‘超级千年杀’的威胁按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