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开始:
江澄还是等到了蓝曦臣。
江澄忽然问:“对了，我今晚睡哪？”
“晚吟睡这，我去睡偏殿。”蓝曦臣顿了一下，对江澄说道。
江澄点点头表示同意，这样他刚好可以找胤朝的军事图。
过了一会，江澄从榻上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案边，细细翻找军事图。
一刻钟后，江澄还是没找到军事图，江澄有些气恼，又转念一想，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会放在身边。江澄将书案变回原样，转身去了偏殿。
夜色像一条被反复折叠的绸带，缠住宫殿的檐角。偏殿，榻上之人身穿雪白色的里衣，侧卧在那张机关床上，脊背悬空一寸，铜扣暗簧抵住命门。他听见江澄推门进来，银环相撞，像替月光开锁。江澄撩起袖口，露出腕内侧的新伤，血珠顺着银镯的镂空花纹滴进乌木匣，蛊虫在匣底翻涌，发出极轻的、吮吸的声响。蓝曦臣睁开眼，看见江澄俯身时衣襟里晃动的锁骨——那形状与他每日清晨在铜镜里看见的，自己衣领之上被勒出的红痕，一模一样。
他们都没有说话。江澄把匣子推回枕下，指尖在蓝曦臣枕边的鎏金暗扣上停了一瞬，仿佛确认那排机簧是否仍旧锋利。蓝曦臣则注意到江澄系银镯的丝线已勒进皮肉，像一道被礼仪反复缝合的伤口。
“疼吗？”蓝曦臣问。江澄摇头，反问：“你呢？”
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几乎称不上拥抱的姿势。蓝曦臣的下颌抵在江澄肩胛，机关床的铜簧发出细微的抗拒声；江澄的血蹭上蓝曦臣寝衣的暗纹，像一截被绣错的丝线。他们都清楚，这触碰不过是两具被规训的躯体在彼此身上寻找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蓝曦臣摸到江澄腕上被银饰磨出的茧，江澄摸到蓝曦臣后颈被玉冠压出的凹痕。
月光移过窗棂时，蛊匣里传来最后一声满足的叹息。江澄起身，银饰归位，伤痕隐没。蓝曦臣重新躺平，让机关床托住他的皇子仪态。他们像两枚被放回棋盘的棋子，在各自的牢笼里，同时想起了对方刚才眼中那一点潮湿的、未被驯服的光。
第二天早晨，二人去向皇帝请安。路上，江澄问蓝曦臣:“我见陛下的时候应该怎么说？怎么做？”蓝曦臣轻声安慰自己媳妇:“晚吟不必担心，一切有涣。”
紫宸殿外，晓日初升，丹墀上的积雪被内侍连夜扫作两列玉屑，映得金砖愈发明耀。蓝曦臣着绛纱袍，束九缝金冠，腰间新配的紫金鱼袋随步履轻晃；其右手微抬，虚扶江澄。二人行至阶下，蓝曦臣先俯身，袍角铺陈若一泓静水，声音朗朗：“儿臣携新妇叩请父皇万安。”
紫宸殿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却压不住一缕自苗疆带来的幽凉药香。皇子与新婚的苗疆少年并肩跪伏，少年一袭银蓝短衣，颈间银环层层，行的是中原大礼，腕骨上缠的赤色蛊线却悄悄游动，如活火。
殿内龙涎香暖，皇帝由宫人扶坐御榻，冕旒微动，十二旒垂珠后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停驻片刻，似在辨那并蒂的喜气。良久，御前内侍宣声：“平身。”蓝曦臣方直脊，却仍低眉；江澄抬眸一瞬，恰与皇帝视线相触，旋即垂睫。
皇帝抬手，赐座锦墩。蓝曦臣扶妻同坐，指尖掠过他袖中微颤的指尖——那冰凉里，藏着一夜未眠的紧张。殿外风过，檐铃轻响，像替这一室初见的翁媳，敲出无声的贺章。
御座之上，皇帝抬手轻叩扶手，金声玉振。
“曦臣。”
“儿臣在。”蓝曦臣即刻离座，半跪至阶前。
“昨夜大婚礼成，朕未亲临，可有怨朕？”蓝曦臣俯首：“父皇宵旰焦劳，儿臣岂敢以一己之喜扰万乘之安？”皇帝微微颔首，目光移向江澄：“江氏。”
江澄忙起身，再跪于蓝曦臣右侧半尺处，袖缘铺地如青羽展翼。
皇帝抬手，声音不高，却带金石声：“平身。朕听曦臣说，你以药香驱蛊，救了曦臣一回？”
江澄直身，汉语尚带微涩的尾音：“回陛下，是‘同心蛊’。殿下血气过盛，蛊虫恋热，臣以自身为引，诱它离体。”说罢，他抬眼，瞳仁映着鎏金铜鹤，竟泛出浅碧色，“臣的命与殿下已系于一环，陛下若要责罚，请先取臣血。”
蓝曦臣猛地侧首，低声急道：“晚吟！”
皇帝却笑了，指节轻叩案面：“苗疆三十六峒，唯你江氏敢以自身饲蛊。朕若杀你，岂非让太子再尝剜心之痛？”他语气一顿，目光落在世子腕上那截赤线，“只是朕好奇——同心之后，他痛，你亦痛；若有一日他负你，你又如何？”
江澄垂睫，银环相击，声如碎玉：“苗人认蛊不认誓。殿下若负我，蛊会替我咬断他的心脉——而我，陪他一起死。”
殿中一瞬寂静，连炭火都似屏息。蓝曦臣忽然伸手，在世子腕上重重一握，赤色蛊线竟顺着他指缝钻入，眨眼消失不见。皇帝眉峰微挑，听得儿子低声道：“父皇，连心亦是连命。从今往后，他的蛊，便是我的蛊。”
皇帝凝视那交缠的两只手，良久，取过案上犀角杯，倾出两滴琥珀色酒液，推至案边：“朕不赐婚，只赐同心。饮了这杯，你们二人的血，便算过了玉牒。”
江澄与蓝曦臣对视一眼，同时举杯。酒入喉，辛辣里带一点回甘，像雪地里突然绽开的红花。皇帝看着空杯，轻声道：“朕的儿子，终于肯把命交给别人保管了。”窗外雪色映进，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壁上，竟像一株并蒂而生的银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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