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冰。陆锦颜缩在御花园的冬青丛后,冻得嘴唇发紫,怀里那半块偷藏的窝头早就硬得像石头。她是趁冷宫的看守换班溜出来的,只想找个暖和点的地方躲躲,却没成想,刚挪到假山附近,就撞见了杀气腾腾的淑贵妃仪仗。
“就是她!”
淑贵妃的贴身嬷嬷像只斗鸡,指着冬青丛里的陆锦颜尖声嚷嚷:“冷宫弃妃养的小贱种!方才就在郡主晕倒的海棠树下鬼鬼祟祟!”
陆锦颜的心猛地一沉。她不认识什么郡主,更不知道谁晕倒了,只看清淑贵妃那张涂满胭脂的脸,此刻正拧成一团,眼神比这寒冬的风还要冷。
“拉出来!”淑贵妃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一个弃妃生的孽种,也敢跑到御花园来作祟!”
两个太监立刻上前,像拖小鸡似的把她从冬青丛里拽出来。破烂的灰布衣衫被树枝勾破,露出胳膊上纵横交错的伤痕——青紫色的瘀伤是昨夜被柳氏拧的,结痂的划痕是前几日被簪子划的,还有几处冻疮裂开了口,渗着血丝,在雪光里看着格外刺眼。
“贵妃娘娘饶命……”陆锦颜吓得浑身发抖,这具身体的记忆里,淑贵妃是除了柳氏之外,最恨她们母女的人。当年柳氏被打入冷宫,就是因为淑贵妃在父皇面前哭诉,说她“诞下妖女,秽乱宫闱”。
“饶命?”淑贵妃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那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疤痕上,突然拔高了声音,“我侄女昨日在这御花园赏花,好端端地就晕了过去,太医查不出缘由!定是你这小灾星带了邪祟冲撞的!”
她拍了拍手,两个穿着道袍的法师立刻上前,手里拿着黄符和桃木剑,显然是早有准备。“法师说了,需得杖责二十,才能驱走这丫头身上的晦气,保我侄女平安!”
“我没有……”陆锦颜拼命摇头,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淌,“我什么都没做……”
“还敢嘴硬?”淑贵妃不耐烦地挥挥手,“拖到石板上去!给我狠狠地打!让她知道,弃妃的种,就该有弃妃种的本分!”
太监们粗鲁地将她按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陆锦颜的脸贴着地面,能闻到雪水混着尘土的气息。她不知道什么是“杖责”,但看那太监手里粗重的竹板,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
“不要……别打我……”她胡乱挣扎着,小手在地上抓出几道血痕,却只换来更用力的按压。
“啪!”
第一板落下来,隔着单薄的衣衫,后背也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似的,疼得她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啪!啪!”
竹板接二连三地落下,每一板都带着风声,砸在背上、腿上,疼得她浑身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她想喊,想求饶,却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像只被踩住的小猫。
周围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没人敢看,更没人敢求情。在这深宫里,一个冷宫弃妃的女儿,命比草贱,淑贵妃要打要罚,谁会多嘴?
“说!你是不是灾星?!”淑贵妃的声音在风雪里回荡。
陆锦颜咬着牙,嘴唇都咬出了血。她不是灾星,她只是想活下去,凭什么要受这种罪?
“不……我不是……”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
“还敢犟!”淑贵妃气得踹了旁边的太监一脚,“给我往重里打!”
竹板落得更密了,后背像是被劈开一样疼,意识渐渐模糊。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考场,额头烫得厉害,数学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还空着……再后来,就是柳氏的打骂,冷宫的寒冷,还有此刻这钻心的疼。
“停!”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尖利的喝声突然响起。陆锦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看见淑贵妃的侄女被宫女扶着走过来,脸色苍白,却摆了摆手:“姑母,别打了……我醒了,是误食了没熟的杏仁,不关她的事。”
淑贵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狠狠瞪了陆锦颜一眼,终究没再下令动手,只啐了一口:“晦气东西!扔回冷宫去!”
太监们像拖死狗似的把她拖起来。陆锦颜趴在冰冷的地上,后背火辣辣地疼,每动一下都像散了架。她看着淑贵妃的仪仗浩浩荡荡地离去,又看了看远处巍峨的宫殿,突然死死咬住了嘴唇。
疼。
钻心的疼。
但比疼更清晰的,是一股从未有过的狠劲——她不能就这么认命。
就算是冷宫弃妃的女儿,就算浑身是伤,她也得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
风雪里,她拖着残破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冷宫挪。后背的血渗出来,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像一条倔强的尾巴。她不知道,这顿打,会是她逆袭的开始。更不知道,御花园的梅林深处,有人远远看见了这一幕,将那道单薄的身影,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