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了满地，上书房的琉璃窗上结了层薄冰，映得里面的烛火都带着凉意。陆锦颜正跟着先生临摹字帖，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哭喊，不用看也知道，是四皇姐陆锦瑶来了。
“父皇爹爹！”陆锦瑶的声音裹着风雪闯进来，带着哭腔，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您快来看看！五妹妹她欺负我！”
陆锦颜握着毛笔的手一顿，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团。她抬头，正看见陆锦瑶扑进刚踏进门的陆宴辞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手指却狠狠指向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陆宴辞皱着眉，拍了拍陆锦瑶的背，目光扫过上书房，最后落在陆锦颜身上：“怎么回事？”
“父皇爹爹您看！”陆锦瑶抽噎着，举起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人掐过，“五妹妹抢我的暖手炉，还掐我！她说我是被父皇宠坏的草包，根本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周围的皇子公主们都愣住了。方才明明是陆锦瑶见陆锦颜的暖手炉是父皇新赏的白狐毛款，非要抢过来，陆锦颜不肯，两人拉扯间，陆锦瑶自己撞到了桌角，怎么转眼就成了陆锦颜欺负她？
陆锦颜的脸瞬间白了，站起身想解释：“父皇，不是这样的，是四皇姐她……”
“就是你！”陆锦瑶打断她，哭得更凶了，眼泪鼻涕蹭了陆宴辞一身，“父皇爹爹，您看她还敢瞪我！她就是嫉妒您疼我，故意找我麻烦！前几日她还偷偷去见那个燕国质子，说不定早就和敌国串通好了，想害我们陆家呢！”
这话简直是颠倒黑白，连先生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陆宴辞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落在陆锦颜身上，带着审视。他知道陆锦瑶骄纵，却也清楚这小女儿素来胆小，若不是真受了委屈，断不会说出“串通敌国”这种重话。
“她说的是真的？”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锦颜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她看着陆锦瑶那张哭得扭曲的脸，又看了看父皇沉下来的脸色，忽然觉得一阵无力。无论她怎么解释，在这位被宠坏的四皇姐面前，怕是都显得苍白。
“我没有抢她的暖手炉，也没有掐她。”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暖手炉是父皇赏我的，我为什么要抢她的？至于燕国质子，我只是看他生病，送了些药，绝没有串通敌国之事，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去查。”
“查什么查？”陆锦瑶尖叫道，“人证物证都在！我的手腕就是证据！你敢说你没碰我？”
陆锦颜看着她手腕上那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红痕，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倔强：“四皇姐，你若想要暖手炉，我可以给你。你若想让父皇疼你，也不必用这种法子。但你不能凭空污蔑我，更不能扯上燕国质子——他是敌国送来的质子，一句话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你怎能如此儿戏？”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在寂静的上书房里，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温和的五皇女，竟会说出这样掷地有声的话。
陆锦瑶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仗着陆宴辞的宠爱撒泼：“父皇爹爹！您看她！她还敢教训我！您快罚她！把她扔去喂狼！”
陆宴辞没说话，只是盯着陆锦颜看了半晌。这小女儿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脸上虽带着委屈，眼神却清亮得很，没有半分心虚。他又看了看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陆锦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袍上的褶皱。
“暖手炉呢？”他忽然问道。
太监连忙呈上两个暖手炉——一个是陆锦瑶的银鎏金款，一个是陆锦颜的白狐毛款，后者的炉身上，果然有一道新鲜的磕碰痕迹，显然是拉扯时留下的。
陆宴辞拿起白狐毛暖手炉，触手温热。这是他前几日见陆锦颜抄书时总冻得搓手，特意让人做的，没想到竟成了祸端。
“锦瑶。”他的声音终于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这暖手炉，是朕赏给你五妹妹的。你想要，可以跟朕说，抢别人的东西，还撒谎诬陷，像什么样子？”
陆锦瑶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爹爹？您……您不疼我了吗？”
“朕疼你，是让你明辨是非，不是让你仗着朕的宠爱，在宫里横行霸道。”陆宴辞把她从怀里拉出来，语气沉了沉，“罚你去抄写《论语》五十遍，禁足景仁宫，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我不！”陆锦瑶尖叫着跺脚，“父皇爹爹你偏心！你就是被这个小贱种灌了迷魂汤了！我恨你！”
说罢，她竟转身往外跑，宫女们慌忙去追，却被陆宴辞喝住了：“让她去！”
看着陆锦瑶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上书房里一片寂静。
陆宴辞的目光落在陆锦颜身上，见她眼眶红红的，却倔强地没掉眼泪，心里莫名一软。他走过去，将白狐毛暖手炉塞进她手里，声音放轻了些：“吓坏了？”
陆锦颜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委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这样污蔑。
“父皇爹爹……”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我真的没有……”
“朕知道。”陆宴辞打断她，抬手，笨拙地替她擦了擦眼泪，“是父皇没问清楚，让你受委屈了。”
这还是暴君父皇第一次说“让你受委屈了”，陆锦颜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也觉得心里那块冰，一点点融化了。
周围的皇子公主们看着这一幕，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谁也没想到，向来说一不二的暴君陛下，竟会对五皇女如此温和，甚至……带着几分纵容。
陆宴辞没理会众人的目光，只是看着陆锦颜红红的眼睛，忽然道：“以后她再欺负你，不必忍。直接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陆锦颜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只有一片清晰可见的护短。她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窗外的雪还在下，上书房里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维护，变得暖融融的。陆锦颜握着温热的暖手炉，看着父皇冷峻却带着暖意的侧脸，忽然觉得，就算偶尔被四皇姐刁难，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至少，她现在有父皇撑腰了。
而被禁足在景仁宫的陆锦瑶，听着宫女回报御书房里的情景，气得砸碎了一屋子的瓷器，眼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她绝不会放过陆锦颜！这个从冷宫爬出来的贱种，竟敢抢她的父皇，抢她的宠爱，她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风雪越来越大，掩盖了宫墙内的暗流涌动。陆锦颜还不知道，这场小小的风波，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序幕。但此刻，她握着父皇递来的暖手炉，只觉得心里踏实得很——有父皇在，她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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