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夜雨来得急，砸在东宫的窗棂上，噼啪作响。陆锦颜缩在被子里，只觉得浑身发烫，喉咙干得像要冒烟——白日里跟着父皇在马场练骑射，淋了场秋雨，傍晚就开始头晕，此刻连眼皮都重得抬不起来。
“五皇女，喝点水吧？”春桃端着温水进来，见她脸颊烧得通红，急得眼圈都红了，“要不……请太医来看看？”
陆锦颜摇摇头，声音沙哑得像破锣：“别……别惊动父皇，他明天还要早朝呢。”她知道父皇最看重朝政，不想因为这点小病让他分心。
可烧起来的人哪由得自己？后半夜，她开始说胡话，一会儿喊“父皇，我骑得稳了”，一会儿又哼唧“算术题好难”，手脚却烫得像揣了个小火炉。春桃没办法，只能冒着雨跑去找太监，求他通报御书房。
陆宴辞接到消息时，正在批阅奏折。听太监说“五皇女烧得厉害，怕是要烧坏脑子”，他手里的朱笔“啪嗒”掉在奏折上，晕开一大片红痕，像极了那年在冷宫，他偷偷看见她冻裂的手。
“蠢货！”他低骂一声，没说骂谁，起身就往东宫赶，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带翻了砚台都没顾上。
推开东宫寝殿的门时，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陆锦颜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眉头紧紧皱着，嘴里还在嘟囔：“别罚……我会算……”
“太医呢？”陆宴辞的声音发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回陛下，太医刚给五皇女扎了针，说让她发发汗就好了。”春桃战战兢兢地回答。
陆宴辞走到床边，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指尖一缩，比他预想的严重多了。他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又看了看她攥得发白的小拳头，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这丫头，难受不知道说吗？非要硬撑着？
“去把朕的冰帕拿来。”他沉声吩咐。
宫女很快取来浸了冰水的帕子。陆宴辞接过，小心翼翼地敷在她的额头上，动作笨拙得像在处理什么稀世珍宝。帕子很快被焐热，他就换一块，往复几次，直到她额头的温度降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些，才松了口气。
守在旁边的太医看着这一幕，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谁不知道陛下最忌讳“触碰”，连淑贵妃都难得被他碰一下，如今竟亲手给五皇女换冰帕？这哪是暴君，分明是个疼女儿的寻常父亲！
天快亮时，陆锦颜终于退了些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陆宴辞坐在床边，眼下泛着青黑，显然守了一夜。
“父皇……”她的声音还有些哑。
陆宴辞立刻直起身：“醒了？渴不渴？”
她点点头，被他扶着坐起来，靠在软枕上。温水递到嘴边时，她才发现父皇的手在微微发颤，像是紧张。
“您怎么不去上朝？”她吸了吸鼻子，心里又暖又急。
“今日不上朝。”陆宴辞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停朝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太医说你得静养，朕在这里陪着。”
这话一出，不仅陆锦颜愣住了，连旁边的太监宫女都惊得低下头——陛下登基六年，除了逢年过节，从未停过早朝，如今竟为了五皇女的一场小病……
“可是……”
“没有可是。”陆宴辞打断她，拿起旁边的白粥，用勺子舀了些，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先喝粥，不然没力气好起来。”
那是御膳房特意熬的小米粥，软糯得入口即化。陆锦颜小口喝着，看着父皇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场发烧，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正喝着，就见淑贵妃带着陆锦瑶来了，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陛下，臣妾听说五皇妹病了，特意炖了燕窝来。”淑贵妃笑得温婉，眼神却扫过陆宴辞放在床边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嫉恨。
陆锦瑶也假惺惺地说：“五皇妹可要好好养病，不然父皇该担心了。”她心里却在冷笑——烧死才好，省得跟她抢父皇！
陆宴辞没看她们，只是替陆锦颜擦了擦嘴角：“放下吧，她刚喝了粥，用不上。”
淑贵妃的笑容僵了僵，还是把食盒放在桌上：“那臣妾就不打扰五皇妹休息了，陛下也该去处理朝政了，别耽误了大事。”
“朕说了，今日不上朝。”陆宴辞的声音冷了几分，“你们退下吧。”
这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淑贵妃的脸白了白，只能带着陆锦瑶悻悻地走了。出门时，陆锦瑶回头瞪了陆锦颜一眼，眼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陆锦颜看着她们的背影，小声道：“父皇，您还是去上朝吧，我没事了。”
“说了不去就不去。”陆宴辞拿起她的小手，那手还有些烫，“再睡会儿，父皇在这儿守着。”
他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拿起她昨夜没看完的《骑射要诀》，一页页翻着。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身上，竟冲淡了几分平日里的威严，多了些柔和。
陆锦颜看着他的侧影，听着他翻书的沙沙声，眼皮越来越沉。她知道，这位暴君父皇，其实一点都不“暴”——至少对她不是。
再次醒来时，烧已经全退了。陆宴辞趴在床边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烦心事。陆锦颜轻轻伸出手，想抚平他的眉头，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被他反手抓住了。
“醒了？”他抬起头，眼底带着血丝，却笑得温柔，“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陆锦颜的脸微红，“父皇，谢谢您。”
“谢什么？”陆宴辞捏了捏她的手心，“你是朕的女儿，朕不疼你疼谁？”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进陆锦颜的心里，漾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她看着父皇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忽然抱住他的胳膊，小声道：“父皇，您也睡会儿吧。”
陆宴辞愣了愣，随即笑了，拍了拍她的背：“好。”
他没起身，就靠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闭上了眼睛。窗外的雨早就停了，阳光正好，照在相拥的父女俩身上，暖融融的，像一幅温柔的画。
陆锦颜靠在他胳膊上，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心里甜甜的。
原来被父皇这样疼着，是这么幸福的事。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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