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春水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御座上色厉内荏的帝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行了,省点力气。今天来,只为一件小事。”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铁,“取消对易文君和寒衿绾的通缉。”
太安帝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抠住冰冷的龙椅扶手:“你究竟是谁?!易文君抗旨逃婚,寒衿绾重伤皇子,公然践踏皇家天威,岂能轻饶?!真当我北离皇室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抗旨逃婚?”南宫春水一声冷哼,如寒冰乍破,“逼一个如花少女,嫁给一个年岁足以做她父亲、声名狼藉的老男人?这就是你北离皇室的‘旨意’?”他目光陡然锐利,直刺太安帝眼底,“至于伤你皇子……呵,你遍布天启的探子,难道没查清清霜剑仙为何出手?你的好儿子萧若瑾,背地里干了多少龌龊勾当、伤天害理之事?落得这般下场,咎由自取!怨得了谁?”
太安帝呼吸一窒,被那目光刺得心头微颤,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纵……纵使瑾儿有错,自有国法宗规处置!上书陈情,朕自会秉公……”
“秉公?”南宫春水毫不客气地打断,眼中讥讽更浓,“易文君不愿嫁,你当真不知?你只是不愿舍弃那点联姻带来的利益罢了!废话少说,”他踏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如潮水般弥漫整个大殿,“我只问你最后一遍,这通缉令,你撤,还是不撤?”
被一个小辈如此步步紧逼,太安帝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帝王尊严被踩在脚下碾磨的屈辱感让他浑身发抖。他猛地一拍御案,须发皆张:“放肆!朕就是不撤!你待如何?!今日伤朕分毫,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皇宫?!”
南宫春水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浅,却让太安帝感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我自然不会对你出手。”南宫春水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字字如重锤敲在太安帝心上,“不过,你最好日夜焚香祷告,保佑你萧氏皇族的所有子孙,今生今世,都别踏出天启城一步。”他微微一顿,眼神淡漠如看尘埃,“北离这片土地,我守了一百八十余载,够久了。换一个听话点的皇帝坐坐,想来……也不难。”
“你……你到底是谁?!”太安帝如遭雷击,一股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心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死死盯着阶下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那眉眼轮廓……那睥睨天下的眼神……与他记忆深处那位白发苍苍、宛若神祇的稷下学宫祭酒飞速重叠、交融!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是唯一可能的念头轰然炸开,他伸出的手指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成言:“你……你是……李长生?!”
殿中死寂。南宫春水没有承认,亦未否认。只是那无声的静默,如同万钧巨石,轰然压在太安帝早已不堪重负的脊梁上。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太安帝挺直的腰背肉眼可见地佝偻下去,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支撑的力气。他颓然跌坐回龙椅,嘴唇翕动,最终只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好……好……朕……撤……”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时光利刃狠狠削过,脸上纵横的沟壑更深,眼中精光尽散,顷刻间苍老了不止十岁。
日头升高,撤去通缉令的皇榜贴满了天启城的大街小巷。消息如长了翅膀,飞入景玉王府那间依旧弥漫着药味和戾气的卧房。
萧若瑾半倚在狼藉的窗边,死死盯着院中垂头丧气撤回的王府侍卫。废人的耻辱,夺嫡之路的断绝,众叛亲离的孤绝,此刻都化作了滔天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棂上,木屑刺入手掌,鲜血直流,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废物!都是废物!父皇……你也是个老废物!”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是疯狂的不甘和怨毒。然而,除了将这无边的恨意嚼碎了咽下,他还能做什么?窗棂上新添的裂痕,无声地蔓延开去。
景玉王机关算尽,最终落得如此凄惨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