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新娘案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荆州城掀起滔天巨浪。宋国公府千金惨死安阳侯府,消息根本封锁不住,一时间流言四起,矛头暗指侯府。侯府内外压力巨大。燕迟几乎不眠不休,亲自调查此案。压力与疲惫让他周身的气场比平日更加冷硬,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
这日深夜,他带着一身露水与寒意,再次来到听竹轩外。院内的灯火早已熄灭,万籁俱寂。他并非想打扰,只是鬼使神差地走到这里。仿佛只是站在这清冷的院落外,那颗被阴谋、血腥与各方压力缠绕得近乎窒息的心,就能得到片刻莫名的安宁。
他靠在院外的翠竹上,仰头望着天边孤冷的弦月,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挺拔。
忽然,院门“吱呀”一声轻响。
燕迟猛地回头。
只见寒衿绾披着一件素白的外袍,墨发尽数垂下,更显得脸小苍白。她手中端着一盏小小的温补药盅,正疑惑地看着他,清冷的眸子在月光下宛如两泓深泉。
“世子?”她声音带着一丝刚醒的微哑,“你…在此处有事?”
燕迟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说自已只是莫名想离她近一些?
寒衿绾的目光落在他染着夜露的肩头和眼底的青黑,沉默了片刻。她转身进了院子,片刻后端着一碗刚温好的药汁出来,递给他。
“安神,益气。”她言简意赅,“连目劳神,气血有亏。此案非一日可破,世子需保重自身。”
药碗温热,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燕迟怔怔地接过碗,指尖触及她微凉的指尖,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烫了一下。她…竟注意到了他的疲惫?还特意为他温了药?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他心防的冰层。连日来的紧绷、压抑、孤军奋战的沉重,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悄然宣泄的缝隙。
他低下头,将温热的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过后,是回甘的暖意,从喉间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汇聚在心口,涨得发酸。
“多谢。”他再抬头时,声音沙哑得厉害,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寒衿绾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接过空碗:“举手之劳。”
一阵夜风吹过,她单薄的身子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燕迟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脱外袍给她,但想到上次的尴尬,动作硬生生止住。他只道:“夜凉,快回去歇着。”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笨拙的关切。
“嗯。”寒衿绾应了一声,转身欲回。
“寒姑娘。”燕迟忽然叫住她。
她回头,月光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燕迟看着她的眼睛,无比郑重地说道:“府中近日不安宁,无论听到什么,遇到什么,别怕。有我。”
这不是一句客套,而是一个承诺,沉重而坚定。寒衿绾微微一怔。她其实并不太懂得“害怕”这种情绪,但他话语里的重量,她却奇异地感受到了。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光芒似乎比月光还要灼人。
她沉默片刻,终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院门轻轻合上。
燕迟站在原地,手里仿佛还残留着药碗的余温,心中那片荒芜的冰原,仿佛照进了第一缕暖阳,冰雪消融,春水初生。
而离听竹轩不远的一处假山后,燕离静静地看着刚才那一幕,看着燕迟深夜与她低语,看着她为他端药…他手里紧紧捏着一个好不容易寻来的、据说是安神效果极佳的暖玉玉佩,指尖用力得几乎泛白。桃花眼里,第一次没了惯常的笑意,只剩下沉沉的、复杂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