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燕迟提出邀约后,寒衿绾平静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细微却持久的涟漪。去京城吗?她坐在窗边,看着庭院中摇曳的竹影,第一次在钻研医药之外,陷入了长时间的怔忡。
京城二字,意味着未知,也意味着师父口中更广阔的医学世界。太医院的藏书,天下名医的汇聚…这些对她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燕迟说得对,那里于她医术精进,大有好处。
可是…
她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似乎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沉甸甸的情绪,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离开药王谷,来到荆州,已是她人生中极大的变数。而京城,是比荆州更遥远、更复杂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燕迟和燕离。
她并非毫无所觉。日益频繁的探望,带来的各种珍贵药材和玩具,看她时愈发深沉的目光,那句“在我身边”的承诺…她只是不懂,不懂这份过于厚重的关注源于何处,又将指向何方。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与医药为伴,习惯了清静无人扰。燕迟和燕离的存在,像一团温暖却强势的火,不断靠近她这片冰原,让她在感到温暖的同时,也生出一种本能般的、对未知改变的惶惑。
“师姐,”沈莞端着一碟新做的梅花糕进来,见她又在出神,便凑过来小声问,“还在想世子爷的提议吗?”
寒衿绾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
“师姐是怎么想的?”沈莞在她身边坐下,托着腮看她,“其实…我觉得世子爷是真心为你好。京城确实机会更多。而且…”她狡黠地眨眨眼,“有世子爷护着,肯定没人敢欺负你!”
寒衿绾看向她:“你希望我去?”
沈莞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我当然舍不得师姐。但是…我更希望师姐能去更好的地方,做更喜欢的事,不用被秦府这些糟心事牵连。”她握住寒衿绾的手,语气认真,“师姐,你值得最好的。”
寒衿绾反握住她的手,心中微暖。这个小师妹,总是这般全心全意地为她着想。
“而且,”沈莞压低声音,眼中闪着光,“我总觉得,父亲母亲的案子,根源或许就在京城。师姐若先去,或许…或许我们日后还能在京中相聚!”
这句话,轻轻触动了寒衿绾。她知道沈莞从未放弃过为父翻案的念头。若京城真是漩涡中心,她先去,或许真能替小师妹探得一丝先机。
正说着,院外传来请安声,是燕迟来了。他今日似乎心情极好,手中拿着一卷画轴。“得了一幅前朝《神农尝草图》,笔法精妙,所绘药草也极精准,想着你或许喜欢。”
他展开画轴,果然画工精湛,细节逼真。
寒衿绾的目光立刻被吸引,指尖虚虚拂过画上的草木,眼中流露出赞赏。燕迟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唇角微扬。他并不急于得到答案,只是这般看着她,能与她分享她喜爱之物,便已足够喜悦。
沈莞悄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赏析完画作,燕迟并未久留,起身告辞。
走到院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送他出来的寒衿绾。夕阳的金辉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光,清冷的气质也显得柔和了几分。
“衿绾,”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不必有任何压力。无论你作何决定,荆州或京城,只要你需要,我永远在你身后。”
这不是逼迫,而是承诺。是给予她全部选择自由的、沉甸甸的守护。寒衿绾的心猛地一跳,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眼底。那里面的光芒,诚挚而灼热,几乎要将她烫伤。
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久久站立。晚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也仿佛拂动了心底那层厚厚的茧。或许…去尝试一个新的地方,也并非那么令人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