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救队的汽笛声在第三天清晨刺破了江家老宅的寂静。
江宁赶到海边时，警戒线已经拉起，穿制服的人在礁石间穿梭，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她苍白的脸。
管家张叔把她护在怀里，低声劝。
张叔“小姐，风大，我们先回去。”
江宁挣开他的手，赤着脚踩过冰冷的沙滩，沙粒钻进趾缝，像无数根细针。
礁石下摊着松月的深灰色外套，旁边还放着一只深棕色琴谱夹。
她冲过去翻开，里面没有琴谱，只有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是松月清隽的字迹。
“宁宁，海水会记得潮起潮落，我会记得你。”
后面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几滴晕开的墨迹，像未干的泪痕。
闵玧其，被正式宣告死亡，闵家低调地处理了“后事”，仿佛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他们支付了闵母后续的医疗费用，将她转移到了条件更好的疗养院，彻底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而江宁的世界，彻底坍塌了。
葬礼那天，下起了小雨，江宁穿着黑裙站在墓前，看着工人把刻着“松月之墓”的石碑立起来，忽然蹲下身笑出了声。
张叔吓坏了，以为她受了刺激，她却只是把那枚琴谱夹塞进石碑的缝隙里。
江宁“闵玧其，骗子。”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那张《致宁》的乐谱被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留在这世上的唯一温度。
窗外的阳光明媚，却照不进她心底分毫的黑暗。
悔恨，痛苦，绝望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
江宁恨自己的无力，恨闵家的残忍，更恨命运的无情。
如果自己早一点找到他母亲的下落，如果她当时再快一点冲过去抓住他。
无数的如果像尖刀反复凌迟着江宁的心。
直到第四天，张叔红着眼眶，将一个包裹严实的牛皮纸袋放在她床边。
张叔“小姐，这是闵先生，不，这是松月先生，留在他琴房里的东西，房东清理时发现的，托人辗转送了过来。”
张叔的声音哽咽了，江宁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颤抖着手打开纸袋。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捆扎整齐的现金，数额不算巨大，但对一个挣扎在底层的人来说，几乎是全部。
现金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干净利落的字迹。
“给江宁小姐。”
江宁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抖着手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江宁，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了。
请原谅我的懦弱和自私，选择了最彻底的逃避方式。
这笔钱，是松月能留下的，最干净的东西，用它去做你想做的事，比如去完成那首《致宁》。
不要为我感到悲伤，坠入深海，或许比回到那个地狱，更像是一种解脱。
好好活着，带着音乐，带着光。
忘掉闵玧其。
如果可以，请记住那个叫松月的钢琴师，哪怕只有一点点。
信很短，没有落款。
江宁死死攥着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忘掉？记住？他连最后的选择，都如此矛盾和痛苦！
她猛地看向那沓现金，这是闵玧其用尊严和干净换来的积蓄，是他最后能为自己做的安排。
让自己去完成那首曲子？带着音乐和光好好活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混合着巨大的悲痛，猛地冲撞着江宁的心脏。
悲伤没有消失，绝望依然存在，但在这片废墟之上，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如同野草般顽强地钻了出来。
自己不能就这样倒下，不能让他用生命换来的这点干净和希望，也随着他一起沉入冰冷的海底。
江宁擦干眼泪，眼神里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她拿起那沓钱，抱起那张《致宁》的乐谱，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遥远的海平线。
江宁“张叔，帮我联系巴黎音乐学院，我要去学钢琴，用这笔钱。”
张叔震惊地看着江宁，看着她眼中那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巨大伤痛和决绝光芒的眼神。
张叔“小姐…”
江宁“我要去。”
江宁重复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江宁“我要把这首《致宁》写完，把它弹给全世界听！”
江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落在那个消失在深海的身影上。
江宁“松月，我会代替你，活下去，带着你的音乐，你的光。”
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咸涩的气息，吹动了江宁散落的发丝，也吹动了谱架上那张承载着未竟之爱和未完之梦的乐谱。
纸张哗哗作响，仿佛在回应着这来自深渊边缘的，倔强而悲怆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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