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进行曲

在贵宾席正中央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

侧脸的线条依旧冷峻而完美，下颌线清晰利落。

四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内敛的气度。

他正微微偏头，和身边一位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中年女士低声交谈着什么，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极淡的，疏离的笑意。

是闵玧其！

那个在四年前冰冷的月夜，在江宁面前坠入深海，被宣告死亡的男人。

那个她以为早已葬身鱼腹，只在午夜梦回和琴声中才能触碰到的幽灵。

此刻，他活生生地坐在那里，在灯光下，在人群中，在自己即将演奏《致宁》的音乐厅里。

江宁的呼吸骤然停止，脸色在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她死死地抓住厚重的幕布边缘，指关节用力到发出咯咯的轻响，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只有那个男人的侧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幻觉？不！太真实了！

那熟悉的轮廓，那独特的气质，那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的，深入骨髓的疏离感。

是他！绝对是他！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江宁所有的理智。

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愤怒，像沉睡多年的火山在瞬间被引爆。

他没有死！他骗了她！他利用了她的悲痛，利用了她的绝望，利用了自己对松月最后一点干净的怀念。

他让自己在漫长的四年里背负着害死他的愧疚和无法释怀的思念。

让自己在每一个弹奏《致宁》的夜晚心如刀绞。

而他现在，衣冠楚楚，光鲜亮丽地坐在这里。

像一个最尊贵的客人，准备欣赏自己用血泪和思念完成的，本该属于他的遗作？

滔天的怒火灼烧着江宁的每一根神经，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裴滟“宁宁？你怎么了？”

裴滟发现了江宁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裴滟“天哪！那，那个人？他不是，不是已经…”

江宁猛地转过身，背对着观众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里面翻涌着风暴般的震惊，愤怒，屈辱和被彻底愚弄的滔天恨意。

江宁“是他。”

江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冰冷刺骨，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燃烧的怒火。

裴滟“他怎么会…”

江宁“下半场照常。”

江宁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变得异常沙哑低沉。

江宁“通知后台，下半场，我要换曲目。”

裴滟“换曲目？现在？《致宁》可是压轴！海报都已经…”

江宁“换！”

江宁猛地打断她，眼神决绝而冰冷，如同淬火的寒冰。

江宁“换成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林小雨愣住了，《葬礼进行曲》？在如此盛大的归国首演上？

这太不合时宜，也太冒险了。

裴滟“宁宁，你冷静点！”

江宁“去！”

江宁的眼神不容置疑，那里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一切焚毁。

她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一个能表达她此刻滔天怒火和被背叛的痛苦的方式。

《葬礼进行曲》她要为那个欺骗她，利用她感情的松月送葬。

为那个四年前就该死去的幽灵，再举行一次葬礼。

裴滟看着江宁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知道此刻任何劝阻都是徒劳。

裴滟“好，我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