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痛不如短痛

夜色渐浓，客栈的窗棂外，一轮明月孤悬天际，清辉泠泠，将房间内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

萧秋媃倚在窗边，仰头望着那轮皎洁的月亮，眼神却空洞地穿过了月色，飘向了遥远的回忆里

权力帮那两个月的点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李沉舟救下她时那双冰冷却深邃的眼眸，他替她疗伤时不经意掠过的白发，还有他立于权力帮高台之上，那孤绝得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无形壁垒的背影……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

她更记得，临别时，自己那不顾一切的誓言，话说得那般决绝，仿佛用尽了她平生所有的勇气。可现实的重压，却比想象中更为冰冷

这个念头，她甚至还未敢向爹娘透露半分，仅仅是对三哥萧秋水提起，便已引得他勃然大怒两次。前路似乎被浓雾笼罩，看不到一丝希望

想到这里，一层薄薄的水雾不受控制地氤氲了她的眼眶，月光在其间破碎，闪烁着细微的晶莹

坐在桌旁的萧秋水，将妹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尽收眼底。他眉头紧锁，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又冒了上来。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窗边，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在萧秋媃的额头上

萧秋媃吃痛，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下意识捂住被敲的地方，抬起一双含着未干泪光、更显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向哥哥

萧秋水“又发呆！”

萧秋水语气冲得很，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萧秋水“告诉我，是不是又在想那个李沉舟？”

萧秋媃抿紧了唇，倔强地低下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这无声的抵抗更是点燃了萧秋水的怒火。他就知道！自从妹妹从权力帮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样

不是像现在这样对着月亮长吁短叹，魂不守舍，就是逮着机会在他面前反复提起要嫁给李沉舟，每一次都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这几天，兄妹俩的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在一起时气氛僵硬得如同仇人

萧秋水胸口剧烈起伏着，还想再骂她几句“鬼迷心窍”、“不知死活”，可目光触及她微红的眼眶和那强忍着泪意的倔强侧脸，到了嘴边的狠话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萧秋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那股无处发泄的闷气堵在胸口，让他难受极了

萧秋媃脸上未干的泪痕照得晶莹。她抬起那双盈满水汽的眸子，楚楚可怜地望着萧秋水，那眼神像受伤的小兽，带着全然的依赖与乞求

忽然，她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萧秋水

萧秋水身体骤然一僵，熟悉的馨香混合着泪水的微咸气息涌入鼻腔，怀中娇软的身躯与他紧密相贴，带来的却不再是纯粹的兄妹温情，而是一种让他心慌意乱的触感

他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妹妹，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可以随意被他逗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

萧秋媃将脸颊埋在他胸前，依赖地蹭了蹭，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

萧秋媃“三哥……我求求你，你就帮帮我，好不好？只要……只要你能替我在爹娘面前说一句话，他们……他们或许就不会那么反对了……”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她抱得那样紧，仿佛他是她溺水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萧秋水只觉得一股混杂着心痛、恼怒与某种难以启齿的躁动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长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窜起的火气，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肩头，用了几分力道，但动作依旧温柔，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了一段距离

他必须让她清醒过来

萧秋水“秋媃，你听哥说。”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兄长特有的劝导口吻

萧秋水“我不是不帮你，我是不想看你往火坑里跳！李沉舟那个人……他太冷，太孤傲，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嫁过去，不会幸福的，只会受苦！你明不明白？”

他几乎是恳求地看着她，眼底深处藏着无法言说的恐惧——他知晓那既定的悲剧结局，他害怕失去她，害怕失去这份深藏心底、不容于世的禁忌之情

她的婚事，他宁愿自己做主，将她托付给一个他知根知底、能真心待她的人，也绝不愿看她投入李沉舟那冰冷的怀抱

然而，萧秋媃的倔强远超他的想象。她用力摇头，泪水纷飞如雨

就在萧秋水以为她还要争辩时，她却做了一件让他心脏骤停的事——她双腿一弯，竟“噗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冰冷的青砖地上

萧秋媃“三哥！我求求你了！”

她仰着满是泪痕的脸，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声音凄楚欲绝

萧秋媃“就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的……”

萧秋水看着昔日活泼开朗、会跟他吵跟他闹的妹妹，如今为了一个外人，竟卑微至此，他的心像是被钝刀一下下地剜割，疼得几乎窒息。他慌忙弯腰想要扶她起来

萧秋水“秋媃！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可萧秋媃执拗地挣脱他的手，死死跪在原地，仿佛要将地砖跪穿

眼见劝说无效，看着她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情爱如此作践自己，萧秋水胸中那股压抑已久的怒火与巨大的失落感再也控制不住，猛地窜了上来

他站直身体，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以兄长的身份厉声训斥道

萧秋水“萧秋媃！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们才是兄妹！无论我们是谁？我们的心都应该是在一起的！我们应该是一条心，互相守护，互相扶持！可现在呢？为了一个李沉舟，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把我们兄妹之间逼到这个地步！这值得吗？你告诉我，这到底哪里值得！”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痛心疾首的愤怒，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源于更深情感的绝望

他们之间那坚不可摧的联结，似乎正在被这疯狂的爱恋撕裂，这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让他感到疼痛和无力

萧秋水的厉声训斥像冰冷的雨点砸在萧秋媃心上，她跪在冰冷的地上，内心酸楚无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

哥哥话语中那份沉痛的失望，比任何责骂都更让她难受。她知道，哥哥是这世上最在乎她的人之一，正因如此，他的反对才显得如此沉重

她缓缓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却透出一种异样的坚定，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直直望向萧秋水，声音虽还带着哽咽，却字句清晰

萧秋媃“三哥，你说……他对我不可能有感情，我嫁过去只会受苦。”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所有勇气

萧秋媃“可正是因为不知道，我才更想去试一试！”

萧秋水眉头紧锁，刚要反驳，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堵住

萧秋媃“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同意这门婚事。”

萧秋媃的声音渐渐平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萧秋媃“但至少……让我努力这一次，就这一次。我想知道他否愿意娶我？若他不愿，我萧秋媃绝非厚颜无耻之人，绝不会再纠缠半分，从此死心，绝不再提！”

她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清澈

萧秋媃“三哥，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得到了他的回答，我就认了。是继续，还是放弃，都由那个答案决定。我现在……只想为自己争取这一次机会。”

这番话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逻辑和坦荡，反而让满腔怒火和担忧的萧秋水一时语塞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准备好的、关于危险和未来的劝阻，在她这“只求一个答案”的简单愿望面前，似乎都变得有些无力。她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如果拒绝本身就能让她死心，那是否……

萧秋水沉默了。他没有立刻扶她起来，也没有再斥责，而是缓缓转过身，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回床边坐下。他低下头，手肘撑在膝上，手指插入发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要不要……冒这个险？

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所有关于李沉舟的事。传闻中，权力帮帮主李沉舟对其妻赵师容情深义重，爱妻如命，更是曾昭告天下，此生仅此一妻，绝不再纳

这件事江湖人尽皆知，如果……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如果李沉舟对赵师容的忠贞如此坚定，那么，面对萧秋媃的请求，他拒绝的可能性极大。而一次干脆利落、来自当事人亲口的拒绝，或许……或许真的能让她彻底死心？这比他和家人千百次的反对和禁锢，可能都更为有效

长痛不如短痛？一个清晰明确的结局，好过她永远抱着虚幻的期待沉沦下去？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在他心中盘旋不去。他在权衡，在挣扎，在评估这个“险”是否值得一冒

萧秋媃依旧跪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哥哥沉思的身影。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她看着萧秋水紧绷的肩线，看着他低垂的头颅，心乱如麻，仿佛有无数丝线缠绕纠结。她不知道哥哥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那颗心悬在半空，随着他沉默的每一瞬而愈发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这孤注一掷的请求，究竟会换来通往希望的一线曙光，还是彻底的绝望

萧秋水低着头，内心的挣扎如同汹涌的暗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沉舟的危险，也比任何人都想将妹妹护在身后，远离那片冰冷的阴影

可萧秋媃的话，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严防死守的担忧——一个明确的拒绝，或许真的是让她死心的最快方式

他反复权衡着那个传闻：李沉舟对赵师容的专一，天下皆知。这或许是唯一能利用的弱点，也是萧秋媃这场痴恋最可能撞上的南墙

如果……如果李沉舟当真严词拒绝，虽然会伤透萧秋媃的心，但也总好过她一辈子活在无望的执念里

萧秋水“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秋水终于从喉间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决定赌一把，赌李沉舟的冷酷与专情

至于如果……如果那个万一发生，李沉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萧秋水眼神一凛，那他就再想办法，无论如何，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跳进火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扛起了更沉重的负担

他站起身，走到依旧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的萧秋媃面前，弯下腰，双手稳稳地扶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搀扶起来

萧秋水“起来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不再有之前的怒火，他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终于沉声道

萧秋水“我……答应你，我会帮你，说服爹娘。”

她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苦涩和委屈顷刻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喜和粲然绽放的笑容

萧秋媃“哥哥！你真的答应了？！”

她激动地惊呼一声，几乎是从地上一跃而起，也顾不上膝盖的酸麻，整个人就像一只欢快的小兔

猛地扑进了萧秋水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肩头，带着哭腔又满是欢喜地蹭着

萧秋媃“谢谢你，三哥！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温香软玉满怀，带着依赖的全然信任。萧秋水身体微僵，随即放松下来，手迟疑地、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背脊

他感受着怀中人儿的喜悦，而他的心里却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寒冰

他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神色，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忧虑和无奈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终是溢出了唇瓣，这条路是他亲手为妹妹打开的，可前方是深渊还是坦途？他毫无把握。这一步踏出，往后……这往后，究竟该怎么办啊？

本章完...

月笙作者.天啦噜，没有灵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