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内,牡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门口。小姐昨夜说是去去就回,怎的到现在还不见人影?这权力帮深似海,帮主性情又那般莫测……
越想越是不安,牡丹一跺脚,再也等不下去,提起裙摆就朝着李沉舟的书房跑去
到了书房外,只见房门虚掩,里面静悄悄的。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李沉舟早已不知去向
目光一转,却看到内室的床榻边,萧秋媃只穿着单薄的寝衣,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肩膀不住地颤抖,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牡丹“小姐!”
牡丹心下一紧,连忙跑了过去
待她靠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床榻,那抹刺目的、已然干涸的暗红色痕迹,映入她的眼帘,她虽未经人事,但也瞬间明白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再看自家小姐,长发凌乱,衣衫不整,露出的脖颈和手腕上还带着些许暧昧的红痕,整个人哭得像雨中凋零的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牡丹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又疼又怒。她立刻上前,张开双臂,紧紧地将萧秋媃搂进自己怀里,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
牡丹“小姐!小姐您别哭了……牡丹在这儿,牡丹在这儿呢!”
萧秋媃伏在牡丹肩头,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哭得更加厉害,声音破碎不堪
萧秋媃“牡丹……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不肯……不肯好好看我一眼?我到底……到底做错了什么……呜呜呜……”
她不明白,为何连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情发生后,换来的不是温存,而是比冰刃还要伤人的斥责和离去。她的真心,她的全部,在他眼中,就如此不值一提吗?
牡丹听着小姐这泣血的疑问,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滚滚而下。她用力抱紧萧秋媃,像是要传递给她所有的力量,声音坚定而带着哭腔
牡丹“小姐,您没错!您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他!是那个不懂得珍惜的混蛋!”
她轻轻拍着萧秋媃的后背,像极了儿时每次她受了委屈那样安抚着
牡丹“小姐,别怕……还有牡丹呢!牡丹会一辈子陪着您,护着您!就算这全世界的人都不要您,牡丹也要您!咱们不稀罕他!”
主仆二人相拥而泣,在这空旷而冰冷的书房内,两颗心紧紧依靠,用泪水冲刷着那份被无情践踏的真心与尊严
牡丹的誓言,像寒夜里微弱的火苗,固执地燃烧着,试图用她自己仅存的一点点温暖萧秋媃那颗已然千疮百孔的心

自那日后,李沉舟对待萧秋媃的态度,比起过往的冷淡,更添了几分刻意的、近乎仇敌般的疏离与回避。他不再仅仅是言语冰冷,更是彻底将她视作无物,但凡有可能碰面的场合,他必提前避开,仿佛她是某种令人厌弃的瘟疫
萧秋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她固执地认为,定是那夜的温存,让他对自己心生厌恶,觉得她是个不知廉耻、趁他酒醉攀附他的女子。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让她羞愤难当,更让她痛不欲生

然而,她并不知道,李沉舟内心的煎熬远胜于她。那夜之后,深重的自责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他。他恨自己酒后失控,恨自己打破了亲手设立的界限,更恨自己那不敢承认、却又真实存在的悸动
他之前一次次地推开她,用最伤人的方式,初衷是想将她逼离权力帮这个危险的漩涡,让她回归安稳。可如今,木已成舟,她已是他名副其实的妾室,清白已失,在这个世道,她还能去哪里?还能嫁给谁?
这份沉重的责任与那无法言说的情愫交织在一起,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是继续冷漠,还是……他不敢深想。在理清头绪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藏得更深,用更坚固的冰层将她隔绝在外,也隔绝那个失控的自己
而他这变本加厉的冰冷,对萧秋媃而言,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心里的痛楚达到了极致,整个心脏都像被掏空,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灌满寒风的空洞。哀莫大于心死,连日来的郁结与悲伤,加上本就未完全康复的虚弱身体,让她终究是病倒了
风寒来势汹汹,头晕目眩,浑身酸痛无力,时而发冷,时而燥热。她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呼吸微弱,整个人仿佛是一个易碎的、被病痛折磨的娇弱美人。旧伤未愈,又添新疾,身体的痛苦更深
然而,再剧烈的身体病痛,也抵不过心底那最深、最绝望的伤痕。那是被挚爱之人厌弃、误解、乃至视如敝履的痛,是信仰崩塌、希望湮灭的痛,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她觉得自己活着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难堪,一具行尸走肉。求生的意志在一次次冰冷的打击下,已然消磨殆尽。她甚至没有派人去请药王,潜意识里,或许觉得就这样病着,熬着,直至灯枯油尽,一走了之,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日,晚秋和牡丹因故都被暂时支开,不在房中
萧秋媃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强撑着爬起来,伏在床边的夜壶上,将先前勉强吃下的一点清粥尽数吐了出来。呕吐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她虚弱地喘息着,想要起身去拿桌上的茶水漱口,清除口中那令人作呕的苦涩。她挣扎着扶住床沿,刚迈出一步,便觉得双腿一软,眼前猛地一黑——
“砰”的一声轻响,她整个人无力地跌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额角不慎撞到了桌脚,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却也远不及心死的万分之一。她蜷缩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在眩晕与痛苦中渐渐模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

赵师容正巧路过东厢房外,隐约听到屋内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心中顿时一紧,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推开虚掩的房门冲了进去
一眼便看到萧秋媃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额角还有一块明显的红肿
赵师容“秋媃!”
赵师容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里,触手一片冰凉。她心急如焚,扭头朝着门外高声喊道
赵师容“来人!快来人啊!”
听到夫人的呼喊,外面的下属不敢怠慢,立刻有人飞奔去请药王,也有人赶紧去寻晚秋和牡丹
晚秋和牡丹闻讯,脸色煞白地赶了回来,一进房门看到昏迷不醒的萧秋媃和满脸焦灼的赵师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三人围在床榻边,看着萧秋媃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眼中都充满了浓浓的担忧
药王很快提着药箱匆匆赶到。他屏息凝神,仔细为昏迷的萧秋媃诊脉。指尖搭上那纤细的腕脉不过片刻,药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又仔细探查了片刻,这才缓缓收回手,站起身来
在赵师容、晚秋、牡丹三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药王捋了捋胡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沉声禀报道:“夫人,萧姨娘她……并非只是寻常风寒。”
他顿了顿,迎着三人疑惑的目光,清晰地说道:“萧姨娘这是……有喜了。”
“……”
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赵师容、晚秋、牡丹三人脸上同时露出了惊愕无比的神情,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有喜?在这个当口?

短暂的震惊过后,赵师容率先回过神来。她眼中的惊愕迅速褪去,转而化作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喜与复杂的情绪
她立刻坐到床边,紧紧握住了萧秋媃冰凉的手,看着那张苍白却依旧美丽的睡颜,脸上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发自内心的、充满喜悦的笑容
赵师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低声喃喃,语气里充满了欣慰与激动
赵师容“没想到……竟然是有喜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药王见状,连忙向赵师容躬身贺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赵师容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但随即想到什么,立刻对药王道
赵师容“快,药王,你快去将这个消息禀告沉舟!让他也……高兴高兴!”
“是,老夫这就去。” 药王应了一声,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快步离开了东厢房,朝着李沉舟所在的方向赶去
屋内,赵师容依旧紧紧握着萧秋媃的手,看着她平坦的小腹,眼中充满了对新生命的期盼与柔和。晚秋和牡丹也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虽然心情复杂,但看到赵师容如此欢喜,又想到这或许是缓和帮主与萧姨娘关系的转机,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些许希望的神色
只是,昏迷中的萧秋媃,对此一无所知

溪水潺潺,阳光透过林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萧秋水在新得的长剑上灌注了过多内力,一个收势不住,那剑竟脱手而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直朝着溪流对岸飞去
而对岸,唐方正巧路过
眼见那寒光直奔自己而来,唐方瞳孔一缩,足尖一点,身形迅捷地向后飘退数尺,险险避开了这飞来横祸。长剑“铮”地一声插入她方才站立之处的泥土中,剑柄兀自颤动不已

唐方稳住身形,俏脸含霜,一双美目带着薄怒,狠狠地瞪向对岸那个罪魁祸首——果然又是那个冤家萧秋水
萧秋水在剑脱手的瞬间就吓傻了,下意识地捂住眼睛,不敢去看。直到没听到预想中的惨叫,他才敢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瞧
这一瞧,正好对上唐方那杀人般的目光,以及她转身欲走的背影
萧秋水“喂!唐方!”
萧秋水心里一急,也顾不上捡剑了,连忙跳过溪水,几步追了上去,挡在唐方面前,脸上堆起讨好的、带着后怕的笑容
萧秋水“你……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没伤着你吧?”
唐方看都懒得看他,侧过身,语气冷淡得像这溪水
唐方“没事。让开。”
萧秋水“真没事?我看你刚才躲得那么急,有没有扭到脚?或者吓到了?”

萧秋水不死心,跟在她旁边,絮絮叨叨地继续追问,试图表达自己的“关心”
唐方被他烦得不行,脚步加快,只想尽快甩开这个麻烦精,敷衍道
唐方“没有,好得很。”
她越是这般冷淡,萧秋水越是觉得她肯定在生气,或者哪里不舒服却不肯说。他心下着急,脚下也没注意,一不小心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个结结实实
萧秋水“哎哟!”
他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试图寻找支撑点。然而,他非但没抓住任何东西,反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直直地朝着走在前面的唐方扑了过去
唐方“啊!”
唐方只觉背后一股大力传来,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两人滚作一团,跌落在铺满落叶的溪边
萧秋水整个人都压在了唐方身上,鼻尖瞬间萦绕上一股淡淡的、属于女子的清冷馨香。他脑子懵了一瞬
而唐方则被他压得闷哼一声,后背不知硌到了什么石子,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又羞又恼,猛地抬起头,就对上了萧秋水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茫然和无措的脸
唐方“萧秋水!”
唐方气得脸颊绯红,用力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迅速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草屑尘土,声音里充满了羞愤
唐方“你乱跟什么?!还……还扑过来!你……你无耻!”
萧秋水被她推得坐倒在地,摔得屁股生疼,也是一脸委屈。他揉着摔疼的地方,仰头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唐方,辩解道
萧秋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担心你嘛!谁让你走那么快,我这不是怕你出事才跟着的……”
唐方“谁要你担心!”
唐方气得别过头去,不想再看他那副看似无辜实则可恨的样子,声音冷硬
唐方“我的事,不用你管!离我远点!”
说完,她不再给萧秋水任何说话的机会,忍着后背的疼痛,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只留下萧秋水一个人坐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揉着发疼的屁股,心里又是委屈又是莫名其妙
这大小姐的脾气,真是比蜀中的天气还要难捉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