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晚餐的氛围轻松愉快。蒋雯丽主导着话题，鹿晗妙语连珠，郑绾绾也难得地全程参与说笑，眉宇间的郁色被餐厅温暖的灯光和好友的陪伴驱散了不少。饭后，三人道别，各自回家。

郑绾绾开着那辆AMG GT，流畅地汇入城市的车流。夜色已深，霓虹灯将街道渲染成流动的光河。车子不知不觉驶近了吴氏集团那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目光被顶层某个依旧亮着灯的窗口攫住——那是吴世勋的办公室。

这么晚了，他还在工作？郑绾绾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想到昨天自己那场闹剧，以及他沉默地把自己背回来、安置好的种种，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愧疚？或者说是好奇？

她鬼使神差地在附近找了个车位停下，熄了火。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车门，走进了吴氏集团灯火通明的大厅。深夜的大堂空旷而安静，只有值班保安向她恭敬地行礼。她乘坐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总裁办公室外间一片漆黑，只有厚重的双开门缝隙里透出暖黄的光线。郑绾绾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能看到里面一个模糊却挺拔的身影伏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她轻轻敲了敲门。

吴世勋进。

里面传来吴世勋略显沙哑但依旧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郑绾绾推门进去。巨大的办公桌后，吴世勋正埋首在一堆厚厚的文件和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前。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眉心微蹙，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桌上堆满了文件，一杯早已冷透的咖啡孤零零地放在角落。

他头也没抬，显然以为是助理或者秘书。

郑绾绾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她见过他矜贵疏离的样子，见过他毒舌调侃的样子，见过他沉默如山的样子，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工作狂的样子。印象里那个游刃有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吴家大少，此刻也显露出被繁重事务压榨的疲惫感。桌上那杯冷透的咖啡，无声地诉说着他在这里耗费了多少时间。

她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又加重了些。

郑绾绾咳..

郑绾绾轻咳一声，走了过去。

吴世勋这么晚了，是来视察工作进度，还是….查岗？

听到熟悉的声音，吴世勋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他终于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里带着被打断工作的锐利，但在看清来人后，那锐利瞬间化为一丝惊讶和了然，随即又覆上一层惯常的戏谑，他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里，抬手捏了捏眉心，动作间带着明显的疲惫。

郑绾绾少自作多情！路过，看你这里灯还亮着，以为招贼了呢。

郑绾绾吴少爷日理万机，忙到饭都不用吃？

郑绾绾被他一句“查岗”噎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扫过那堆文件和冷咖啡。

吴世勋郑小姐昨天刚闹完脾气，今天倒是关心起我的饮食起居了？

吴世勋放心，饿不死。

吴世勋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冷咖啡，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郑绾绾谁关心你了！

郑绾绾还要多久？

郑绾绾嘴硬，但看到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终究没再继续呛声，反而问道。

吴世勋五分钟。

吴世勋看了看电脑屏幕，又扫了一眼桌上几份关键文件。

郑绾绾哦。

郑绾绾应了一声，也没走开，就靠在桌边，安静地看着他。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和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昏黄的灯光下，他专注工作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分明，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感。

吴世勋好了，走吧。

五分钟后，吴世勋利落地合上电脑，将最后一份文件签好字放到一边，站起身，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吴世勋开我的车出来兜风？

两人一起下楼。走到郑绾绾停着的AMG GT旁边，吴世勋脚步顿住，挑了挑眉。

郑绾绾那咋了？

郑绾绾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吴世勋你先回去吧。

吴世勋没说什么，却对后面跟上来的司机挥了挥手，然后绕到主驾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郑绾绾干嘛？怕我把你车撞了？

郑绾绾愣了一下。

吴世勋嗯，怕。

吴世勋系上安全带，语气淡淡，目光却落在她脸上。

车子平稳地驶上回家的路。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郑绾绾忽然想起什么，从放在后座的一个购物袋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还带着温热的纸袋，递到吴世勋面前。

郑绾绾喏。

吴世勋什么？

吴世勋垂眸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纸袋，里面散发出食物的香气。

郑绾绾路过江南记买的，蟹黄小笼包和瑶柱粥。

郑绾绾看你办公室那杯冷咖啡，估计晚饭又没好好吃吧？别饿出胃病来，到时候别赖我。

郑绾绾目视前方，语气尽量显得随意。

吴世勋看着那个纸袋，又看了看身边低头看手机的郑绾绾，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澜。他沉默了几秒，才伸手接过纸袋。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打开吃，只是将纸袋放在腿上。

吴世勋开车，不方便。

过了一会儿，就在车子等红灯时，吴世勋忽然侧过头，声音低沉地开口，带着点理所当然。

郑绾绾啊？

郑绾绾一时没反应过来。

吴世勋手占着。

吴世勋喂我。

吴世勋示意了一下方向盘，然后非常自然地、带着点命令的口吻。

郑绾绾……？！！！

她猛地转头瞪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吴世勋却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还带着点“我饿了，快点”的催促意味。他那张在昏暗车厢灯光下依旧俊美得犯规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直气壮。

郑绾绾烦死了！就你事多！

她嘴上抱怨着，身体却诚实地动了起来。从纸袋里拿出一个还温热的小笼包，用附赠的小叉子叉起一个，递到吴世勋嘴边。

吴世勋看着她这副明明害羞得要死却强装镇定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微微低头，张口，极其自然地含住了那个小巧玲珑、汤汁饱满的包子。温热的汤汁和鲜美的蟹黄香气瞬间在口中弥漫开，驱散了胃里的空虚和咖啡的苦涩。

他慢慢咀嚼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郑绾绾别扭的神情。

郑绾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喂完一个立刻收回手，像被烫到一样，目视前方。

吴世勋味道不错，继续。

吴世勋咽下口中的食物，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郑绾绾.......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红灯转绿，她再次拿起叉子，认命地当起了“投喂员”。只是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那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