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傍晚六点开始下的，没有雷声，也没有风，只有密密麻麻的雨丝从天上垂下来，像一挂柔软的帘子，把整个滨城罩在朦胧的水汽里。
梦想星工厂周五的公演刚结束，后台的灯一盏盏熄灭，学生们抱着演出服和奖杯鱼贯而出，像一群被赶出剧院的小兽。
朱志鑫把草莓鲨鱼抱枕护在怀里，踮着脚在人群里找苏新皓，雨点砸在他睫毛上，眨眼就碎成细小的水珠。
苏新皓从人群里挤出来，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只露出半截下巴，他一只手拎着自己的吉他包，另一只手高高举着一把深蓝色折叠伞，伞面印着一只缺尾巴的小鲸鱼，雨水顺着鲸鱼尾巴滴落，像给它补上了一条会流动的尾鳍。
“过来。”苏新皓把伞往朱志鑫那边倾过去，雨水立刻扑向他的肩膀，在黑色布料上晕开一片更深的颜色。
朱志鑫缩着脖子钻进伞下，两个人的肩膀撞在一起，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互相传递，像两只在雨里取暖的小兽。
公演场地离宿舍有七站地，平时坐校车只要二十分钟，但今天校车坏了，只能去挤 213 路末班车。
雨太大，打车软件排队三百多人，他们只好沿着人行道往公交站跑。
伞太小，朱志鑫几乎半个身子都在雨里，T 恤很快贴在皮肤上，冰凉得像一层膜。
苏新皓把吉他包移到外侧，用肩膀给他挡雨，一边跑一边喊：“抓紧我！”
朱志鑫就伸出一只手，揪住苏新皓腰侧的衣料，指尖传来对方奔跑时肌肉的紧绷和放松，像一段无声的鼓点。
公交站挤满了人，雨棚下的灯管滋滋作响，灯光被雨幕切割成碎片。他们挤到最里面，伞面碰着伞面，水珠四溅。
朱志鑫冷得打哆嗦，草莓鲨鱼抱枕湿了一半，绒毛黏在一起，像只落汤鸡。苏新皓把伞收了，甩了甩水，又把外套脱下来，不由分说裹在朱志鑫身上。外套带着苏新皓的体温，薄荷牙膏味混着淡淡的汗味，像盛夏最清凉的风。
朱志鑫把鼻子埋进衣领，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哥哥，你不冷吗？”
苏新皓只穿一件短袖，雨水顺着手臂往下淌，他却摇摇头，把朱志鑫往怀里拢了拢：“我热。”
末班车终于来了。
车门打开，人群蜂拥而上，雨伞上的水珠被挤得四处乱飞。
苏新皓一手护着朱志鑫的背，一手高举吉他包，硬生生在人海里劈出一条路。
车厢里挤满了下班的大人和放学的学生，空气里混着雨水、汽油和泡面的味道。他们挤到后排，苏新皓把吉他包放在脚下，用腿卡住，然后双手撑着车顶的扶手，给朱志鑫圈出一个小小的安全区。
朱志鑫抱着湿哒哒的抱枕，后背贴着苏新皓的胸口，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一下一下，像雨点敲在车顶。
车子启动，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半圆，水珠被甩成细线。
朱志鑫的 T 恤湿透了，冷得牙齿打颤。
苏新皓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分给他一只，手机电量只剩 20%，却固执地打开音乐播放器，选了《小星星》的钢琴版。
朱志鑫把耳机塞进耳朵，抬头看苏新皓，对方也在看他，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像撒了一把碎钻。
苏新皓用嘴型说：“别怕。”
朱志鑫就点点头，把脸埋进他胸前的衣料，薄荷味瞬间浓烈，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
公交车摇摇晃晃，雨越下越大，车窗上的水珠汇成小溪。车厢里闷热潮湿，朱志鑫的额头抵着苏新皓的锁骨，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一点点升高，像一块慢慢发烫的炭。耳机里的音乐放到副歌，钢琴声突然拔高，朱志鑫下意识抓住苏新皓的衣角，指尖碰到对方腰侧的皮肤，滚烫。
苏新皓低头，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快到了。”
热气喷在耳后，朱志鑫的耳根更红，像熟透的草莓。
第四站，车厢突然急刹，人群惯性前倾。
朱志鑫差点摔倒，苏新皓的手臂立刻收紧，像一道铁箍把他圈在怀里。吉他包被挤得歪倒，苏新皓用膝盖顶住，确保不会砸到朱志鑫的脚。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密集的鼓点，车厢里的灯闪了两下，彻底熄灭。
黑暗里，只有耳机里的钢琴声还在流淌，像一条不会断的河。
朱志鑫的呼吸喷在苏新皓的颈侧，带着草莓糖的甜味。
苏新皓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再坚持五分钟。”
终点站到得比想象中快。
车门打开，雨幕像一堵墙，车灯在雨里晕出光圈。
苏新皓把吉他包背到肩上，一手撑伞，一手牵着朱志鑫，冲进雨里。
雨点砸在伞面，发出密集的鼓点，像一场即兴的爵士。
朱志鑫的帆布鞋踩进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裤脚，他却笑出声，像终于逃出笼子的鸟。
苏新皓回头看他，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像给他戴上一条流动的水晶项链。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却又在雨里紧紧重叠。
宿舍楼前的台阶被雨水冲刷得发亮，苏新皓把伞收了，甩了甩水，又把外套重新裹在朱志鑫身上。
朱志鑫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像撒了一把碎钻，他踮脚帮苏新皓擦掉帽檐上的水，指尖碰到对方的额头，滚烫。
苏新皓握住他的手腕，声音低哑：“快进去，别感冒。”
朱志鑫却站着不动，仰头看他：“哥哥，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背我跑，谢谢你给我伞，谢谢你——”
话没说完，被苏新皓用手指按住嘴唇。
“下次换你背我。”
朱志鑫的眼睛亮起来，像雨夜里突然亮起的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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