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油菜花田像被打翻的调色盘，金浪一层叠着一层漫到天边。苏枕月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田埂上的蒲公英被风掀起白色的小伞，忽然听见后座传来“咔嗒”一声——是赵砚秋拧开了易拉罐的拉环，橘子汽水的气泡声混着他和𣶶盈的争执飘过来。

“说了这个薯片要分给枕月一半。”𣶶盈的声音带着点急，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里，有片番茄味的薯片飞过来，擦着苏枕月的头发落在书包上。她回头时，正撞见赵砚秋把半袋薯片往自己兜里塞，校服口袋鼓鼓囊囊的，像揣了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我先替她尝尝有没有受潮。”他含糊不清地嚼着，眼睛却瞟向𣶶盈手里的草莓味果冻，“你那果冻给我一个，昨天说好的。”

“才不，”𣶶盈把果冻往身后藏，马尾辫扫过顾清川的练习册，“这是枕月给我留的。”

顾清川正低头往透明袋里装饼干，听见这话抬头笑了笑。他的零食袋里整整齐齐码着苏打饼干和柠檬味硬糖，和苏枕月的草莓饼干、巧克力放在一起，像两盒并排放置的调色盒。“我妈说带点耐放的，”他把袋口系成漂亮的蝴蝶结，“等下爬山饿了可以垫垫。”

苏枕月的指尖还沾着早上烤饼干时蹭的黄油，她偷偷戳了戳顾清川的零食袋，听见里面的糖纸发出细碎的响声。昨天放学后，她在厨房烤了两盘曲奇，一盘草莓味的给𣶶盈，一盘原味的想送给顾清川，结果烤到一半发现黄油不够，急得差点把糖罐打翻。还是妈妈笑着往面团里加了把杏仁碎：“这样更香脆，男孩子大概会喜欢。”

汽车突然颠簸了一下，顾清川的笔袋从桌肚里滑出来，里面的荧光笔滚了满地。苏枕月弯腰去捡，指尖先触到支天蓝色的笔——是上次数学课他借她划辅助线的那支，笔帽上还留着浅浅的牙印，大概是他思考时不小心咬的。

“谢谢。”顾清川接过笔时，手指碰到她的掌心，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苏枕月把笔塞给他，转身时看见自己的零食袋里多了颗薄荷糖，糖纸闪着银箔的光，和上次𣶶盈给她的那颗一模一样。

“赵砚秋塞给你的，”前排的女生转过头来，眼睛亮闪闪的，“他刚才跟在你后面排队上车，手里攥着糖看了半天。”

苏枕月捏着那颗糖，忽然想起昨天课间，赵砚秋趴在桌上假装睡觉，耳朵却红得厉害。那时候𣶶盈正拿着她的饼干研究：“你说清川会不会喜欢草莓味？”原来有些心意，早就在课桌底下悄悄传递了。

车到站时，油菜花的香气涌进车厢。老师举着小红旗喊大家排队，赵砚秋突然从背后拍了拍苏枕月的书包：“喂，你的饼干袋漏了。”她回头看见自己的帆布包底渗出点巧克力酱，顾清川已经掏出纸巾蹲下来帮她擦，阳光透过他的发梢落在酱渍上，把深棕色染成了暖融融的琥珀色。

“我来吧。”苏枕月抢过纸巾时，发现他的校服袖口沾了点饼干屑，大概是刚才帮她捡笔袋时蹭的。她突然想起他书包侧袋里总装着块蓝格子手帕，上次她打翻墨水时，他就是用这个帮她擦的袖口。

爬山的路比想象中陡，𣶶盈的运动鞋总打滑，赵砚秋就走在她身后半步，伸手虚虚护着她的胳膊。“你看那棵树，”他突然指着路边的野山楂，“像不像数学老师的地中海？”𣶶盈被逗得笑出声，脚下一崴，正好撞进他怀里，两人的零食袋撞在一起，薯片碎撒了一路。

苏枕月走在后面，看见顾清川的书包带总往下滑，他却腾不出手来拽——因为手里正帮她拎着那袋沉甸甸的曲奇。“我自己来吧。”她伸手去接，他却往旁边躲了躲：“没事，我力气大。”风从山谷里吹过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他平时趴在桌上睡觉时的样子很不一样。

半山腰的休息亭里挤满了人，苏枕月刚坐下，就被𣶶盈拽着去分享零食。大家把书包里的好吃的倒在野餐垫上，像铺开了片彩虹：林薇薇带的芒果干裹着透明的糖霜，张昊的牛肉干泛着油光，赵砚秋居然掏出袋辣条，被老师瞪了一眼又慌忙塞回去。

“尝尝这个。”顾清川把自己的苏打饼干推过来，旁边摆着苏枕月的杏仁曲奇。她拿起一块饼干递给他，看见他咬下去时，嘴角沾了点饼干屑，像只偷吃东西的小仓鼠。“好吃吗？”她小声问，他点点头，脸颊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𣶶盈正拿着草莓果冻和别人换薯片，忽然想起什么，跑过来往苏枕月手里塞了颗糖：“这个是清川给我的，他说你喜欢柠檬味。”苏枕月捏着那颗糖，看见顾清川正低头帮同学解答问题，阳光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指节分明，和他画辅助线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休息够了继续往上爬，苏枕月的鞋带松了，她蹲下来系，抬头时看见顾清川站在不远处等她。风把他的校服吹得鼓鼓的，像只白色的鸟。“快点，”他朝她招招手，“前面有卖冰棍的。”她跑过去时，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是柠檬味的，和她早上塞进他零食袋里的那颗一模一样。

山顶的风光突然开阔起来，成片的野花铺到天边。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赵砚秋拉着𣶶盈去采蒲公英，两人的笑声像银铃似的滚下山崖。苏枕月坐在一块大岩石上，看着顾清川帮同学修理相机，他的手指很灵活，摆弄零件时的样子很认真，和他解数学题时的专注神情如出一辙。

“给你。”他走过来，递给她一瓶冰镇汽水，瓶身上凝着水珠，凉丝丝的。她接过来时，不小心碰倒了他放在石头上的零食袋，里面的硬糖滚出来，其中一颗正好落在她脚边——是她昨天特意放进去的草莓味，包装纸上画着只小兔子，和她书包上的挂件一样。

“这个……”她捡起糖递给他，他却摇摇头：“给你的，我记得你喜欢草莓味。”苏枕月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她往他的零食袋里塞糖时，妈妈在厨房说的话：“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把最好的都给他。”原来有些心意，根本藏不住。

下山时夕阳已经西斜，把大家的影子拉得老长。赵砚秋帮𣶶盈背着书包，里面装着两人没吃完的零食，鼓鼓囊囊的像只待产的小刺猬。“你看枕月和清川，”𣶶盈偷偷拽了拽赵砚秋的袖子，“他们走在后面呢。”

赵砚秋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加快脚步往前走，还故意把𣶶盈往旁边带了带。苏枕月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转头时发现顾清川正看着她，手里拿着片心形的枫叶，叶尖还沾着点泥土。“给你。”他把枫叶递过来，耳尖红得像被夕阳染过。

苏枕月接过枫叶，夹进数学笔记本里，正好夹在他上次帮她写解题步骤的那页。风从树林里穿过来，带着野花的香气，她忽然觉得，原来春天不仅藏在油菜花田里，还藏在分享袋的零食里，藏在递过来的汽水里，藏在悄悄红了的耳尖里。

下山的路好像短了很多，大家的零食袋都空了，却没人觉得饿。苏枕月的书包里多了片枫叶，半块苏打饼干，还有颗没舍得吃的柠檬糖。顾清川走在她身边，书包带终于不再下滑，大概是里面的饼干被吃掉了大半。

“明天数学课，”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我把那道全等三角形的题再讲给你听？”苏枕月点点头，看见他的嘴角弯起来，像山间最温柔的那道弧线。

汽车重新启动时，没人再吵着要吃零食。赵砚秋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脑袋歪在𣶶盈的肩膀上，她悄悄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苏枕月看着窗外掠过的油菜花田，手里捏着那片枫叶，突然觉得，这次春游最甜的不是草莓果冻，而是藏在零食袋里的那些小心思，像春天的种子，悄悄落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春游的零食分享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