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折叠床硌得人骨头疼，林风却睡得很沉。直到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才猛地睁开眼，窗外的天已经擦黑，夕阳把最后一点金红抹在墙上，像幅没干透的水彩。
“林哥，3床老爷子血压掉了！”小王的声音带着点慌，从听筒里涌出来，“心率130，氧饱和度88，刚推了500毫升晶体液，没起来！”
林风翻身坐起，脑子还发懵，手已经摸到了眼镜：“什么情况？早上不是还能自己下床吗？”
“家属说他下午吃了半盒冰西瓜，刚才突然说肚子疼，然后就开始冒冷汗。”小王语速飞快，“我听着肠鸣音消失了，怀疑肠穿孔！”
林风抓起白大褂往身上套，脚步已经冲出休息室：“叫床旁超声！备血！通知手术室留台！我马上到！”
走廊里的灯亮得刺眼，他跑过护士站时，看见实习生正抱着病历本发抖。“赵阿姨呢？”他顺嘴问了句。
“刚睡着，氧饱和度96，挺好的。”实习生赶紧回答。
林风点点头，冲进3病房时，老爷子已经开始烦躁，手抓着床单乱晃，嘴唇发紫。小王正跪在床边捏呼吸球，监护仪上的血压曲线像条垂死挣扎的鱼，在80/45徘徊。
“超声来了！”护士推着机器进来，探头刚贴上老爷子的肚子，屏幕上就显出一片杂乱的液性暗区。
“穿孔没跑了。”林风扯开患者的病号服，指尖按在腹部，硬得像块石板，“膈下游离气体，准备急诊剖腹探查！”
他抬头时，正好撞见门口的苏晴。她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件干净手术衣，手里还拿着刚打印出来的CT片，眉头拧成个疙瘩：“我刚在阅片室看到他的急诊CT，肠系膜上动脉有个新发血栓，肠管坏死穿孔，跟早上那个不是一回事。”
“家属呢？”林风一边写术前知情同意书，一边问。
“儿子在外地，刚联系上，说最快明天才能到。”小王递过来授权委托书的电子版，“老爷子自己签了字，说相信医生。”
林风的笔顿了顿，纸面洇出个墨点。他想起早上查房时，老爷子还笑着说等孙子放暑假，要带他去钓鱼。
“推手术室！”他把同意书拍在护士手里，声音有点哑，“苏主任，麻烦你……”
“我跟你一起去。”苏晴已经扯掉了刚换上的干净手术衣，露出里面的刷手服，“小王盯着急诊，让ICU那边备好床，术后直接转过去。”
电梯里的灯光惨白，映着两人没来得及整理的头发。林风闻到苏晴身上淡淡的碘伏味，想起下午在食堂她说的话——让想留的人能多留会儿。原来这“留”字背后，藏着这么多猝不及防的急转弯。
手术室的灯亮起时，急诊楼的夜色正浓。护士站的白板上，红色的“急”字又添了新的名字，像一串永远解不开的绳结。实习生给林风泡的那杯温水还放在窗台上，凉透了，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像谁没擦干的眼泪。
远处的救护车警笛声再次响起，比傍晚那次更急，刺破夜空，一头扎进急诊楼的灯火里。小王站在门口接车，看见担架上的人时愣了一下——是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呼吸像破风箱似的。
“高热惊厥！体温40.2度！”随车护士的喊声穿透走廊，小王赶紧推起抢救车，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上的影子，像只仓促展翅的鸟。
休息室里，林风忘带走的手机亮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阿风，你爸炖了汤，周末能回来喝吗？”屏幕暗下去之前，映出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零星亮着灯的居民楼。那里的人间烟火，正隔着一层玻璃，安静地等待着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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