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易胭刚结束一台长达六小时的手术。
护士递来的温水杯在她手里晃了晃,指尖还残留着持手术刀的微麻感。
窗外的天已经暗透,急诊室的灯却亮得像永不熄灭的星,把走廊照得一片惨白。
“胭姐,刚接了120,说是……枪战伤,马上到。”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白大褂下摆扫过墙角的垃圾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易胭捏了捏眉心,把水杯放在护士站的台面上:“几个人?伤情预估?”
“听说是……都是缉毒警察,一个重伤,腹腔出血,还有两处枪伤。”
“缉毒警察”四个字让易胭的动作顿了半秒。
她抬眼看向走廊尽头的大门,那里正被夜风灌得呜呜作响,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医院惯有的沉闷。
担架被推进来时,易胭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混着硝烟的焦糊气,和消毒水的味道格格不入。
她戴上手套的手很稳,直到视线落在担架上那人的脸上。
是张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却被血污糊住,嘴唇白得像纸。
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眉骨滑下来,滴在锁骨处的制服上,洇出深色的痕。
可那双眼,即使紧闭着,眼尾的弧度也熟得让易胭心脏骤停。
“血压80/50,心率130!”
“准备输血,A型!”
周围的声音忽然变得模糊,易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似的撞着耳膜。
她俯身按住那人不断渗血的腹部,指尖触到温热的液体时,手套下的指节猛地收紧。
是苏岸。
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针,在她心脏最软的地方,狠狠扎了下去。
“易医生?”助手在旁边轻声提醒。
易胭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送手术室。通知麻醉科,准备开腹探查。”
推床划过地面的声音很刺耳,她跟在后面,目光落在他染血的制服袖口——那里别着枚小小的警徽,边角已经磨得发亮。
七年了。
她以为这个人早就消失在江城的风里,消失在她刻意尘封的记忆里。
却没想过会再见面,是在这样的场合,他浑身是伤,而她,握着手术刀,要剖开他的身体,救他的命。
手术室的灯亮起来,刺得人睁不开眼。易胭站在手术台边,看着护士剪开他的衣服,露出胸前狰狞的伤口。
“钳子。”她伸出手,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她自己知道,握着器械的手,在微微发颤。
当年他不告而别时留下的那句“我们不合适”,此刻正和他的血一起,在她脑子里翻涌。
不合适?是因为这随时会沾血的警徽,还是因为她?
易胭垂下眼,避开他苍白的脸,专注地盯着那处枪伤。
现在想这些,没用了。
她是医生,他是病人。
仅此而已。
手术刀划破皮肤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在心里说:苏岸,你最好活下来。
至少,活下来给我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