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染黄汴京城的银杏时,易胭收到了云州送来的信。信封上沾着细碎的紫苏叶,是苏岸亲手封的,墨迹里还混着淡淡的泥土香。
"烽燧边的紫苏已收了三茬,籽粒饱满。漠北的少年兵托商队带了信,说他们草原试种的紫苏也发了芽,只是比云州的矮些。"信里夹着片压平的紫叶,边缘已泛出浅褐,"林薇新制的水车图纸我已托人送往前线,往后黑水河沿岸的荒地,该能多浇几分田了。"
易胭摩挲着那片枯叶,忽然想起去年此时,苏岸蹲在烽燧边丈量幼苗的模样。那时他指尖沾着泥,袍角还沾着草屑,却认真得像在丈量江山。
正出神时,帐外传来脚步声。副将捧着个木盒进来,盒里是颗圆润的紫黑色籽粒,比寻常紫苏籽大了近一倍。"这是云州农户送来的,说是苏大人培育的新种,能耐严寒。"
易胭将籽粒凑近灯前,见壳上还留着指腹摩挲的痕迹,想来是苏岸反复挑选过的。她忽然起身取了纸笔,在信末添了句:"雁门关的雪该下了,记得把试验田的幼苗移进暖棚。"
送信的骑兵出发时,易胭站在城楼眺望云州方向。暮色里,那片曾被马蹄踏碎的田垄,此刻该是金黄一片了吧。
开春时,漠北传来消息,左贤王带着族人来归降,说要学种紫苏。苏岸亲去边境接应,回来时带了袋草原的黑土,说要和云州的土混在一起试种。
易胭去试验田找他时,见他正蹲在田埂上,把两种土细细拌匀。阳光落在他素色的袍角,沾着的黑土像缀了些碎星子。"你看,"他举起一把混好的土,"漠北的土虽贫瘠,却比咱们的更耐旱,混在一起或许能结出更饱满的籽。"
易胭挨着他蹲下,见土里还掺着些细碎的紫苏叶。"林薇说,这样能让土壤更肥沃。"苏岸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饱满的新籽,"这是漠北长出来的第一茬,你看,比咱们的更紫些。"
风拂过田垄,新抽的紫苏叶沙沙作响。易胭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比铠甲更坚固,比刀剑更锋利——是落在土里能发芽的希望,是跨越疆界的种子,是两个傻子在烽燧边种下的,那片生生不息的紫苏。
那年秋天,雁门关的烽燧边,紫苏已长到齐腰高。过往的商队总会停下,摘几片叶子泡水喝,说这味道里,有安稳的香气。有个牵着马的少年,见田埂上立着块木牌,上面是苏岸亲笔写的字:此籽落地,生生不息。
少年不懂汉文,却摸着那片紫莹莹的叶子笑了。他怀里揣着从漠北带来的紫苏籽,要去更远的地方,把这能生根发芽的希望,种遍他走过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