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市的大雨,从昨夜到现在没有停过。
楚南歌站在教学楼天台,注视着远方的城市——在雨雾中,整座灵市像一座漂浮的灰色孤岛。梦里的古墓低语还在耳边回荡,那种黏腻的、古老的气息,仿佛在他血管里扎了根。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梦的细节,但那种来自棺中之手的触感,让他无法安宁。
林轻语推开天台的门,撑着伞走了过来,脸色凝重。
“镇尸司的人撤走了,但庄余灯留下了两个暗哨,专门盯着你。”
楚南歌抬了抬下巴,目光仍在雨雾中,“盯就盯着吧,我不打算藏。”
林轻语皱眉:“你真不怕他们把你关进封尸所?”
“怕。”他淡淡地说,“可更怕……梦里那个声音,是真的。”
林轻语微微一怔,还想追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赵不疑气喘吁吁地冲了上来,手里握着一个被雨水打湿的黑色灵盘。灵盘表面灵光跳动不稳,像随时会碎裂。
“出事了,灵市入口出现了空间裂隙——阴街的坐标,打开了!”
“阴街?”林轻语瞳孔骤缩,“那不是……三十年前被彻底封印的——”
话音未落,天空的雨幕突然出现一道墨色的缝隙,从东城区方向缓缓撕开。裂缝中,隐约传出悠长而空洞的唢呐声,像是在为某种不可见的亡灵送葬。
楚南歌心口一紧。
那不是普通的空间裂缝,而是尸界的市场通道——阴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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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赶到东城区废弃的牌楼前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几名灵学高中的高年级生,以及两名镇尸司暗哨。
阴街入口就悬浮在牌楼的正中,像一面竖立的黑水镜。镜面深处,能看见另一座街市的轮廓——破败的石板路、歪斜的招牌、没有光的窗户,还有一盏盏摇晃的纸灯笼。
“不能进去。”暗哨低声警告,“阴街是死人行走的地方,活人一旦踏进去,就等于把魂借给它。出来的时候……你不一定还是你自己。”
林轻语咬牙:“可如果它的入口不关上,尸气会顺着阴街蔓延到整个灵市。”
赵不疑沉声道:“镇尸司的封印队赶不过来,最快也得一个小时。我们……只能先进去,把源头锁住。”
楚南歌盯着那面黑水镜,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
那声音——梦里的低语,竟然在这裂缝边缘隐隐回响:
> 【……回来……】
他闭了闭眼,提起灵息,率先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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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阴街的瞬间,空气骤然凝固。
耳边所有的雨声、风声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寂和一股陈年腐布的味道。脚下的石板路布满黑色苔藓,两侧的店铺门板半开半合,门后漆黑得像张开嘴的巨兽。
他们的影子被灯笼的鬼火拉得极长,在墙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别回头。”林轻语低声提醒,“阴街里的影子……有时候不是你的。”
赵不疑抬起灵盘扫描四周,指针微微抖动:“尸气波动最强的地方,在街尽头。”
他们一行人小心前行。路过一家破烂茶铺时,里面忽然传来低低的笑声——像老人,又像婴儿。楚南歌余光扫去,看到柜台后端坐着一个身影,皮肤灰白,眼睛漆黑无底,正慢慢地向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看到了吗?”赵不疑低声问。
“嗯。”楚南歌没停步。那笑容像是钉子,一直钉在他脑海里。
越往前走,空气越冷,灯笼的光也越发惨白。地面不知何时多了水迹,却没有雨——那是尸水,从街道某处渗出,带着淡淡的甜腥味。
终于,他们走到街的尽头。
一口青铜大钟横亘在路中央,钟面裂开一道巨缝,里面涌出浓烈的尸气。钟旁跪着七具无头尸,它们的手紧紧抱着钟座,像是在永远地守护它。
赵不疑咬牙:“这就是阴街的源头。三十年前,是用七个自愿献祭的灵修,把尸界通道封在钟里——现在封印松动了。”
林轻语看向楚南歌:“你能……像上次那样,控制尸气吗?”
楚南歌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走向那口钟。
尸气涌动的方向,像是主动迎接他。那种熟悉而压抑的低语声在脑海中炸开——
> 【……我的血……开门……】
心跳剧烈到几乎要撑破胸腔。手背上的黑金尸纹迅速蔓延到手臂,眼底的幽红亮得惊人。
“楚南歌!你不能应它的声——”林轻语惊叫,可话音被骤然掀起的尸风吞没。
他伸出手,按在钟上的裂缝处。瞬间,尸气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全部被吸入他的掌心,沿着经脉涌进体内。
赵不疑骇然:“你疯了?!那是七具封尸者的残魂——”
剧痛让楚南歌跪下,手臂的皮肤像被烧灼般裂开,隐隐可见血管里流淌的黑色灵液。但与此同时,那口钟上的裂缝竟然慢慢愈合,尸气被强行压回钟体之中。
几息之后——钟声忽然响起。
不是正常的钟鸣,而是低沉到让人骨头发凉的轰鸣,像是某个古老存在在沉睡中翻身。
> 【……我等你很久了……】
楚南歌眼前一黑,身体向后倒去。林轻语飞快冲上去扶住他,却惊讶地发现——他胸口的心跳,已经与阴街深处的那股古老脉动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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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上的裂缝闭合,尸气消散。
街道两旁的店铺一间间坍塌,化为飞灰。灯笼的鬼火依次熄灭,整条阴街开始崩解。
赵不疑低喝:“走!入口在关——”
他们拼命冲向来路,穿过那面黑水镜时,耳边传来一声仿佛来自无尽深渊的低笑。
下一刻,他们重新踏回灵市的雨夜。阴街入口已经消失,牌楼只剩空荡荡的影子。
林轻语回头看楚南歌,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还带着一抹不自然的微笑。
“你没事吧?”她声音颤抖。
楚南歌抬起眼,看着她,低声说:
“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东西。”
雷声滚过,雨势更大。
没有人注意到,他掌心的黑金尸纹此刻正缓缓收缩,像一只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