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苏无眠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冰毒因为外人的靠近而变得狂躁,血管里的痛楚骤然加剧,连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小女鬼却没动,声音里带着哭腔:“老鬼医说……说这药能稍微压一压……”
“压?”苏无眠低笑一声,笑声震得睫毛上的白霜簌簌掉落,“你觉得这世间,有什么能压得住它?”
话音未落,他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冰毒像是找到了新的宣泄口,顺着他的指尖往外涌,内殿的冰墙瞬间增厚半尺,朝着小女鬼的方向猛压过去。那女鬼惊叫一声,手里的药碗脱手而出,却在触及冰墙的瞬间被冻成冰坨,“哐当”一声碎在地上。
药汁溅在冰面上,竟冒着白烟腐蚀出细小的坑洞。苏无眠的视线落在那药汁上,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发烧时,他也是这样笨手笨脚地熬药,药汁洒了满桌,却举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说:“喝了就不疼了。”
那时的疼,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像是挠痒。
冰毒顺着血管往指尖冲的瞬间,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里。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偏要逼着自己看向冰墙之外——小女鬼早已吓得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他忽然想起,这小女鬼的眉眼,竟有几分像她少年时的模样。
“滚出去。”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冰毒在体内翻涌,他怕再留她片刻,自己会控制不住,让这张相似的脸也化为飞灰。
小女鬼连滚带爬地跑了,殿内重归死寂。苏无眠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连让一个像他的影子留在身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保护?
这念头刚起,冰毒的反噬便如潮水般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像是要将他的身体彻底撕碎。他感觉自己的四肢正在被冰毒一点点吞噬,皮肤下的血管暴起,青黑色的毒纹与惨白的冰纹交织,像一张狰狞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逝,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肺腑像是被冰毒填满了,吸进的是刺骨的寒,呼出的是带毒的气。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帐顶的桃花暗纹渐渐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可他还是死死地盯着那里,像是要将那半朵桃花刻进灵魂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更漏,他体内的冰毒忽然像是耗尽了力气,渐渐平息了下去。剧痛如同退潮般慢慢消退,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他的身体软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冰榻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睫毛上的白霜开始融化,顺着脸颊滑落,像是无声的泪。他望着帐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知道,这一次的反噬终于过去了。
可他心里清楚,一个月后,这一切还会重来。而且会一次比一次更痛,一次比一次更难熬。
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帐顶的桃花暗纹,那里的冰壳在他的触碰下,竟奇迹般地融化了一小块。指尖传来布料的触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等我……”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内殿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很快……就好了……”
冰毒的余威仍在体内肆虐,带来一阵阵迟来的剧痛。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是淬了冰,又燃着火。他知道,只要那个人还在,只要那份牵挂还在,他就必须撑下去。
哪怕每一次反噬都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哪怕要承受这无尽的痛苦,他也在所不惜。
因为他是苏无眠,是鬼都之主,是那个为了守护一人,甘愿与整个世界为敌的疯子。
内殿的冰壳渐渐褪去,露出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地面。苏无眠缓缓闭上眼,却不是沉睡,只是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次反噬的降临,也等待着那个可以让他卸下所有防备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