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秋

冰壳融化的水渍顺着榻沿滴落，在地面砸出细碎的声响。苏无眠蜷着手指，指缝间还残留着冰碴划过的刺痛，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棂——那里挂着一串风干的野山楂，红得发黑，是很多年前林砚秋塞给他的。

那时林砚秋才十五岁，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衫，举着一串野山楂朝他笑，虎牙尖尖的：“苏无眠，你看这像不像庙里求的红玛瑙？”他那时还没入魔道，掌心是暖的，接过山楂时触到少年微凉的指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呵……”一声低笑从齿间溢出，带着冰碴子的涩。苏无眠猛地偏过头，避开那串野山楂的方向，可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意。这酸意刚冒头，就被体内残留的毒火灼得生疼——连这点念想都成了酷刑。

第四日的余痛还没散去，冰毒像是藏在骨缝里的针，稍一动弹就扎得他眼前发黑。他挣扎着坐起身，玄色长袍扫过榻边的矮几，带落了一个青瓷瓶。瓶子摔在地上裂成两半，滚出几粒深棕色的药丸，那是林砚秋当年亲手磨的安神药，说是“睡不着时含一粒，梦里都是甜的”。

药丸触到地面的瞬间，就被残留在空气中的毒蚀得冒出黑烟。苏无眠盯着那缕烟，忽然想起林砚秋总爱扒着他的肩，把下巴搁在他颈窝，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气说：“无眠，你以后要是厉害了，可不能忘了我。”

他那时怎么说的？好像是抬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说“不会”。

如今他是厉害了，成了鬼都之主，成了世间第一人，却连靠近那人三尺之地都不敢。

体内的冰毒像是被这念头惊动，骤然翻涌起来。苏无眠闷哼一声，猛地捂住心口，指腹下的皮肤滚烫又冰寒——毒火在烧，寒冰在冻，两种力道拧着劲儿撕扯，仿佛要把他的心脏生生拽出来。他跌跌撞撞地扑到窗边，扶住窗框的手瞬间在木头上留下焦黑的指印。

窗外的风带着鬼都特有的腥气灌进来，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发间还凝着未化的白霜，沾在眉骨上，像一层薄雪。他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山峦，那里是人间的方向，是林砚秋现在待的地方。

听说林砚秋如今在江南开了家字画铺，日子过得平静。听说他收了个小徒弟，眉眼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听说……他再也没提起过“苏无眠”这三个字。

“好啊……”苏无眠对着虚空低语，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样最好，忘了才好，忘了他这个满身罪孽的魔头，忘了那些见不得光的牵挂。

可这念头刚落，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比冰毒更痛的，是那句没能说出口的“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