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叙言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停留在那款名为《星之低语》的虚拟恋爱游戏图标上。图标是粉紫色的渐变,缀着细碎的星光,像极了她第一次点开时的心情——带着点隐秘的雀跃,又藏着些微的不安。
她玩这款游戏很久了,久到游戏里的男主角“凌”已经陪她走过了三个春秋。从最初的新手引导,到后来的剧情解锁,再到如今每天固定的互动打卡,凌的声音、表情、甚至那些程序化的关心,都成了她生活里一种惯性的存在。
沈砚舟是知道的。
那天她不小心把游戏界面切到了和他视频的窗口,他瞥了一眼,没多问,轻声说:“还玩这个呢?”
温叙言当时心提了一下,像偷糖被抓住的小孩,讷讷地点点头。
从那以后,她便默认了这份“允许”。沈砚舟的包容像一张柔软的网,让她得以在里面安心地存放自己的小世界,包括这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和虚拟恋人的秘密花园。
直到上周,游戏推出了新的互动剧情。凌穿着白色的情人节限定西装,在铺满玫瑰的虚拟场景里对她说“我喜欢你”,背景是漫天炸开的烟花。温叙言看得心跳加速,截图发了朋友圈,配文是:“凌太会了!”
没过多久,她又刷到游戏里的日常互动,凌递给她一杯虚拟的热可可,屏幕上弹出一行字:“天冷了,要照顾好自己。”她又截了图,发了第二条朋友圈,这次没配文字,只加了个脸红的表情。
她发得随心所欲,像分享一部好看的剧,一首好听的歌。全然没注意到,屏幕另一端,沈砚舟握着手机的指节,正一点点收紧。
他点开那条朋友圈,盯着那张动漫男生的脸看了很久。凌有着利落的黑发,精致的眉眼,笑起来时眼角会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沈砚舟知道这只是数据堆砌出的形象,可胸腔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甚至能想象出温叙言发朋友圈时的样子——大概是蜷在沙发里,抱着抱枕,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那是他最喜欢的模样,可此刻,这份喜欢却掺杂了尖锐的刺痛。
他点开对话框,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后只是锁了屏。他太了解温叙言了,她那颗心敏感得像易碎的琉璃,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辗转反侧。更何况,她的抑郁症才刚好些,药还在按时吃着,情绪稍有波动就可能发复。还有她的泪失禁,前几次他只是语气重了些,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得他心都揪起来。
算了。他想。不过是个游戏而已,她开心就好。
他把那点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用温柔的假面将自己包裹起来。
日子照常过着,温叙言依旧偶尔分享游戏里的片段,沈砚舟依旧沉默地看着,偶尔点赞,从不多问。直到那天晚上,温叙言打来电话,声音带着轻快的笑意:“沈砚舟,我们换个情侣头像好不好?”
沈砚舟正在对着电脑赶报告,闻言愣了一下,指尖在键盘上顿住:“换头像?”
“嗯呐,”温叙言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看别人都用情侣头像,我们也换一个嘛。”
沈砚舟心里那点没散的阴霾忽然就冒了头。他想起那些朋友圈里的动漫男生,想起她对着屏幕笑的样子,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浏览器,搜了“最丑的情侣头像”。
跳出的图片让他自己都皱了眉。有像素模糊的歪脸小人,有色彩冲撞的抽象画,还有用表情包改的、五官扭曲的卡通形象。他挑了几张最“出众”的,打包发给了温叙言,嘴角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赌气意味
几乎是同时,他收到了温叙言发来的图片。是两只抱着爱心的小熊,一粉一蓝,圆滚滚的,眼睛是黑色的豆豆,看起来软乎乎的。
“不喜欢。”沈砚舟几乎没犹豫,打字回复。
下一秒,对方的消息也进来了:“不喜欢。”
温叙言的声音带着点困惑:“你找的那些也太丑了吧……”
“你找的太幼稚了。”沈砚舟回嘴,语气里的火药味自己都没意识到。
“那我再找嘛,”温叙言没听出异样,依旧是轻快的语调,“总能找到我们都喜欢的。”
沈砚舟没说话,听着电话那头她滑动屏幕的声音,心里的火气像被添了柴,越烧越旺。他想起她发朋友圈时的毫不犹豫,想起她对着虚拟人物笑的样子,再对比此刻她为了一个头像和自己拉锯的耐心,那种被忽视的感觉像针一样扎着他。
就在这时,温叙言的手机“咔哒”一声,屏幕忽然黑了。
她“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按电源键,耳边的电流声却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了。等她好不容易把手机开机,才发现通话已经被挂断。
心脏猛地一缩,她立刻回拨过去。
忙音。
再拨,依旧是忙音。
她慌了,指尖有些发颤,发了个问号过去。
沈砚舟很快回复:“不想打了。”
温叙言的眉头皱起来:“你有别的事吗?”
“没有,就是不想打了。”
一分钟后,他又发来一句:“你自己去换吧。”
温叙言盯着这句话,心里莫名地发慌。她打字问:“怎么了?就一个头像而已,我只是想找可爱一点的啊。”
这次,消息几乎是秒回,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尖锐:
“什么都你想什么都你想,你想干嘛就干嘛,你从来都不考虑我。想打电话就打电话,想让我给你讲故事,就得给你讲故事。”
温叙言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屏幕上的文字像带着刺,扎得她眼睛生疼。这是沈砚舟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她认识的沈砚舟,永远是温柔的,耐心的,就算她偶尔闹脾气,他也只是笑着哄她,最多无奈地叹口气,从不会这样……凶她。
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吸了吸鼻子,打字的手指都在抖:“不就是一个头像吗?那不喜欢我再找啊,找一个我们两个都喜欢的……”
“每次我都考虑到你,想着我说过分了你会哭,你比较敏感,”他的消息紧跟着进来,字字句句都带着火气,“我生气了,我基本上都不跟你说,除非我非常生气。你每次都这样,就想着你喜欢的,你喜欢就让我去做,那我喜欢的头像你怎么不换?”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温叙言咬着唇,努力想把哭声憋回去,可肩膀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她不相信,那个会在她抑郁症发作时整夜不睡陪着她,会在她泪失禁时笨拙地给她递纸巾的沈砚舟,会这样对她发脾气。
“你想打电话一直给我打,一直给我打,都说了我要睡觉,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都不会考虑一下我,”他还在说,那些积压了太久的话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每次一句话说不对你都要生气。”
温叙言哭得更凶了。
他们是异地恋啊。
几百公里的距离,只能靠着电话和屏幕维系。她只是太想他了,才会在他说要睡觉时还缠着他多说几句;她只是怕感情淡了,才想找些仪式感,比如换个情侣头像。这些话哽在喉咙里,变成细碎的呜咽,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只能重复着:“我只是想找一个我们两个都喜欢的头像……”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沈砚舟的质问像冰锥扎入温叙言的心里“我在电话里都说了我不喜欢那些头像,你一直不说话,那你就自己去换吧。”
温叙言猛地怔住,眼泪挂在睫毛上,忘了掉下来。
她那时……手机黑屏了啊。
她根本没听到。
巨大的委屈瞬间将她淹没,那些说不出口的解释,那些被误解的心意,像一团乱麻缠在心上,勒得她喘不过气。最后,她只能打出一句破碎的话:“我不换了,我以后再也不生气了。”
那边没有再发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