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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砚言

病爱囚牢

  温叙言立于公寓天台边缘,夜风卷着她单薄的衣角,寒意像无数细针钻进骨头。抑郁症是附骨的藤蔓,早缠得她理智斑驳,那些自我厌弃的念头趁着夜色疯长,在胸腔里盘根错节。手机屏幕忽明忽暗,聊天框里停着她发给沈砚舟的话:“我要是改不回来怎么办,你会也不要我了吗?”消息发出的瞬间,攥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像在等待一场迟来的终审。

  沈砚舟盯着屏幕,办公室的冷气顺着脊椎爬上来,冻得他指尖发麻。项目压得他只剩一副虚浮的躯壳,温叙言反复翻涌的情绪浪潮,终于冲垮了他最后一道耐心的堤坝。手指机械地敲下:“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累了,已经不想说你了。”发送键落下的刹那,他分明看见自己的心,在爱与疲惫的夹缝里,裂开无数道细密的缝,被风吹的生疼。

  温叙言看到回复时,感觉眼前的世界忽然晃了晃。她回想起初见的那个春天,樱花簌簌落在他肩头,他笑着朝她伸手:“别怕,我陪你。”也想起她割腕后他红着眼眶,语气坚定得像誓言:“温叙言,我不允许你死。”可如今,这场与抑郁症的持久战里,连他也要退场了吗?她扯了扯嘴角,努力的挤出来一个笑,脸上是看不出的悲伤,自嘲漫上来:“也对,双相情感障碍带来的起伏太难熬了,换作是谁,恐怕都很难承受,你受不了,我懂,不怪你”

  情绪像颗引线燃尽的炸弹,随时要炸开。她摸出藏在口袋的刀片,寒光映着泪眼,他白天那句“我不会和一个不自爱且绞尽脑汁改不回来的人谈恋爱”又在耳边响“对呀,我就是一个不自爱的人”。手腕刚要落下,楼下突兀的汽车鸣笛惊得她手一抖,刀片“当啷”滚落在地,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蹲下身,把脸埋进臂弯,哭声被夜风揉碎,散进无边的黑暗里。

  沈砚舟加班到凌晨,拖着灌了铅的腿回家。推开门,昏暗中温叙言蜷缩在沙发上,像只被雨打湿的小猫。心口闷得发慌,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只淡淡说:“早点睡。”她仰起脸,对上沈砚舟那双冰冷的眼睛上,曾经那个满眼都是她的眼睛,现在看不出任何爱意,只剩下厌倦。

她眼尾泛着红:“你说,我连自己都不爱惜,是不是真没资格爱别人?”他僵在原地,白天的话像重锤砸回来,脱口而出:“是的。”话音落,他看见她眼里最后一点光,灭了。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悄悄发芽,像缠人的藤蔓,要将她彻底拖进深渊。

  往后的日子,温叙言愈发沉默。刀片被藏得更隐蔽,在沈砚舟看不见的角落,她用疼痛对抗心里的黑洞,时时刻刻想着,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无数个黑夜,泪水浸透枕头,看着手腕上交错的伤痕,恍惚想起小时候那个连打针都怕疼的自己,曾是何等活泼开朗。沈砚舟不是没察觉,可工作的重压、对她“无可救药”的无力,让他选择了逃避——他怕看那双绝望的眼睛,更怕承认,自己的爱,救不了她,自己的手,够不到她。

  直到周年约会那天,她没有出现。沈砚舟赶到公寓,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温叙言躺在血泊里,身上穿的是那件淡蓝色裙子是沈砚舟跟她表白那天送他的礼物,他把温叙言搂进怀里,发了疯的似的捂住她不停流血的左手腕,眼睛撞上手腕上面数不清的刀疤。

。 “沈…砚…舟,我…好痛,你…会怪我弄脏了你送我的裙子吗?我死了,你会难过吗”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话。

刀片还攥在手心,手机屏幕亮着,最后一条消息停在那里:“原来真的没人能接住破碎的我。”

  他抱着她狂奔去医院,急救室的红灯刺得双目生疼。那些被他忽略的瞬间突然涌来:她发病时颤抖着说“我不想拖累你”,她努力笑时眼里藏不住的破碎……原来那些他以为的“矫情”“不自爱”,都是她在深渊里拼命伸出的手,而他,亲手把那只手推开了。

  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他攥着她带血的外套,泪水失控。回忆如潮:他们一起喂过的流浪猫,她好转时他送的向日葵,还有那句“温叙言,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那些微小的美好,都被他的疏忽、他的“累了”碾得粉碎。他终于懂了,爱不是疲惫时的放手,是哪怕满身泥泞,也要抱住那个破碎的人。可现在,连赎罪的机会,都要看命运肯不肯施舍。

  

  医生终于从病房里走出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松弛:“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失血太多,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她自己的意志。”

  这已是沈砚舟能抓住的最大光亮——至少,她还活着。他放轻脚步走进病房,目光落在她缠满绷带的手腕上,绷带边缘露出的旧疤像细密的蛛网,爬满苍白的皮肤。原来,她早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与深渊搏斗过无数次。他的心猛地被攥紧,恨意沿着血管蔓延——恨自己发现得太晚,恨自己亲手将她推得更远。

  “温叙言,”他蹲在床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开你了。”

  不知守了多久,沈砚舟抵着病床睡着了。温叙言醒来时,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输液管滴答的声响,她转头看见趴在床边的他,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这时护士推门进来,一声“105床醒了”刺破了寂静。

  沈砚舟猛地惊醒,撞进她空洞的眼神里——那双眼像蒙着雾的深潭,映不出任何光亮,仿佛灵魂早已飘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颤抖着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瑟缩了一下。“叙言,”他几乎是恳求,“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砚舟以为她不会回答。

  

“为什么?”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一潭积了千年的死水,不起半点波澜。

  “对不起……对不起……”他反复说着这三个字,除此之外,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

  突然,温叙言嘴角挤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很轻,像初见时落在他肩头的樱花,干净得让人心颤。“好,”她说,“我答应你,再也不离开你了。”

  沈砚舟愣住,不敢相信地追问:“真的吗?”

  “真的。”她点头,眼尾微微上翘,带着一点从前的娇憨,“我现在好饿,想喝南瓜粥,要加糖的。”

  “好,我马上去买!”他几乎是雀跃着起身,冲进楼下那家早餐店,买了她最爱的南瓜粥,又绕去花店挑了一束最饱满的向日葵——像从前她状态好时,他常送她的那样。他抱着粥和花快步往病房赶,推开门的瞬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病床,输液管孤零零地垂着。

  手里的东西“哐当”落地,粥洒了一地,向日葵的花瓣被摔得七零八落。沈砚舟脑中一片空白,下一秒,他疯了似的冲向天台。

  晚了。

  十五楼的风卷着他的呼喊,温叙言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躺在楼下的空地上。曾经如花的她变得血肉模糊。沈砚舟扑过去,胃里翻江倒海,他扶着墙不停干呕,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温叙言,你这个骗子……”他跪倒在地,声音被哭声撕得粉碎,“你说过不会离开的……”

  可回应他的,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和永远不会再亮起的眼睛。

    

  当急救室的灯熄灭,医生说出“尽力了”三个字,沈砚舟觉得世界轰然崩塌。他跪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一遍遍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该抱住你,该告诉你,不管多破碎,你都是我要爱的人……”回应他的,只有死寂。这场病与爱的囚牢,困住了温叙言的一生,也锁住了沈砚舟往后所有关于爱的光,只剩无尽的悔恨,在空荡荡的日子里反复啃噬。

  冬天的风刺骨地冷,雪下得漫天漫地。寂静的墓地里,一个穿黑大衣的男人慢慢走着,满脸胡茬,头发凌乱如草。他在一块墓碑前坐下,沉默了一会,熟练地点起烟,泪水混着雪水滑落,喃喃道:“阿言,你不是最讨厌我抽烟吗?怎么不来阻止我?”

  记忆里,她总在他刚点烟时皱着眉让他掐灭,委屈起来像只小猫。可现在,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那个女孩,永远睡着了。

  雪落在他发间,鼻尖冻得通红,嘴唇发白 ,脖子上还围着她亲手织的围巾。也是这样的雪天,她踮起脚尖给他戴上,手法笨拙得可爱,他笑着弯下腰,宠溺地摸她的头。可现在,他再伸手,眼前只有冰冷的墓碑,心被揪得生疼,他蹲在墓前,把头埋进围巾,雪落在他背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在墓前待了多久,他恍惚看见个熟悉的背影,急忙追上去:“阿言,你回来了吗?”背影越来越远,他跌跌撞撞地喊:“阿言你等等我,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那背影最终消失在风雪里,任他怎么喊都不回头。他瘫坐在雪地里,浑身冰凉,回应他的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沈砚舟——”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他猛地转头,看见她正对着自己伸出手,歪着头笑:“砚舟,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雪,连绵不绝下了整整半个月,像是要把这世间所有的温度都冻透。

工作人员找到沈砚舟时,他就那么倚着温叙言的墓碑,仿佛只是累了歇一会儿。可那身体早已冻得僵硬,连指尖都凝着冰碴,唯有嘴角还挂着一丝极浅的笑,像是梦到了什么温柔的事。他手里死死攥着的那条围巾,毛线被冻得发硬,边角还沾着融了又结的冰,那是温叙言去年冬天亲手给他织的。

后来人们才说,这场雪下到第七天的时候,他大约就伴着落雪的簌簌声,永远地睡着了。没人知道他在墓碑前坐了多少个寒夜,也没人知道他最后望着墓碑时,眼里藏着怎样化不开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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