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言和妆色

温叙言把最后一页专业课PPT关掉时，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衬得眼底的疲惫格外清晰。休学诊断书放在书桌一角，“抑郁症”三个字像一道浅淡却顽固的痕，提醒着她与曾经按部就班的生活早已脱节。

再回到熟悉的课堂时，老师口中的知识点变得陌生又晦涩，同学间的谈笑也像是隔着一层雾。她尝试过追赶，却在一次次力不从心后愈发沉默。直到某天刷到一则化妆教学视频，镜头里的博主用一支口红、一盘眼影，将普通的面容勾勒得鲜活起来，温叙言的指尖忽然顿住——或许，她可以换一条路走。

云裳市的名字是从地图上偶然看到的，这座以美妆产业闻名的城市，藏着许多口碑不错的化妆学校。接下来的几天，她抱着电脑坐在飘窗上，逐一点开搜索结果里的学校官网，对比课程设置、学费明细和毕业去向，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标注。

傍晚沈砚舟打来视频时，温叙言还在对着两份招生简章纠结。屏幕里的男生刚结束晚自习，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看见她面前摊开的资料，语气带着自然的关切：“在看什么？”

“云裳市的化妆学校，”温叙言咬了咬唇，还是把酝酿了几天的想法说出口，“我想……去学化妆。现在回学校跟不上课，或许这个能行。”

她以为会得到犹豫的回应，毕竟这与她原本的升学轨迹相去甚远。可沈砚舟几乎没有停顿，眼睛亮了亮：“挺好的啊。你之前不是总对着我的眉毛吐槽‘没型’吗？以后学会了正好给我改造改造。”他顿了顿，又认真补充，“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支持。”

温叙言的心像是被温水浸过，软了下来。有了沈砚舟的肯定，她不再犹豫，很快选定了一所性价比最高的学校——离云裳市市区不远，课程分阶段设置，还承诺毕业后推荐工作。

端午节那天，爸妈特意请了假，一家三口开着车往化妆学校去。路程比想象中顺利，一个半小时后，白色的教学楼就出现在眼前。招生办的李老师很热情，刚进门就端来三杯温热的菊花茶，笑着说：“别着急，咱们慢慢聊。”

她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听李老师详细介绍课程：从基础的底妆手法到复杂的古风造型，每个阶段都有明确的教学目标。随后李老师又带着他们参观班级，走廊里能听见学员们讨论妆容的声音，每个教室大约二十人，课桌上摆着整齐的化妆箱，镜子前的学员正拿着化妆刷认真练习，粉扑轻扫过模特的脸颊，动作专注又认真。

“我们毕业后会发国家认可的毕业证书，还会根据学员的意向推荐影楼、工作室或者美妆品牌的工作，”李老师边走边说，“很多往届的学员现在都成了行业里的化妆师呢。”

温叙言听得心动，却还是有些犹豫——她原本想多对比几家学校。没等她开口，妈妈已经拉着她的手说：“这学校环境挺好，老师也实在，就定这儿吧？”爸爸也在一旁点头：“离家近，有什么事我们也能及时过来。”

温叙言看着爸妈期待的眼神，又想起沈砚舟的支持，轻轻点了点头：“好。”

签合同、了解校规时，她逐字逐句地看，李老师耐心地解答她的疑问。最后去看宿舍时，温叙言心里有了点准备——老校区的宿舍确实算不上精致，墙壁有些斑驳，衣柜也带着旧时光的痕迹，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倒也还算凑合。

她报的是化妆全能班，分三个阶段：两周的基础班打牢功底，一个月的新娘班专攻婚礼造型，最后是大师班提升综合能力，全部学完就能毕业。收拾宿舍时，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个子女生拎着行李箱走进来，圆圆的眼睛像小鹿一样，笑着打招呼：“你好呀，我是许知夏，也是来学化妆的。”

温叙言愣了一下——许知夏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看着格外有活力。“我叫温叙言，”她连忙回应，又把爸妈带来的零食往许知夏那边推了推，“刚买的，你尝尝。以后我们就是室友兼同学啦。”

“太好了！”许知夏眼睛一亮，放下行李箱就凑过来，“等会儿我帮你铺床吧，我叠被子可厉害呢！”

两人正说着，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沈砚舟发来的视频。温叙言点开，屏幕里先传来一个软糯的AI音：“爸爸~”紧接着是沈砚舟的笑声：“你看，豆包都比你听话。要不我找豆包当女朋友算了？”

下一秒，又一段视频发来，AI音清晰地喊着“老公”。温叙言又气又笑，手指飞快地敲了个“滚”字过去，就把手机揣回兜里，跟着许知夏一起铺床。

等两人把被褥整理好，温叙言才拿出手机，点开沈砚舟发来的消息——足足十几条，从“你不会生气了吧？我就开个玩笑，这只是个AI”，到“对不起宝宝，我错了，我不该乱开玩笑”，语气越来越着急。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其实刚才也只是有点气，算不上真的生气。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她回复：“我刚刚在铺床，没看手机。除非你晚上睡觉前给我打电话，我就不生气了。”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沈砚舟的回复就弹了出来：“没问题！保证准时！”

晚上洗漱完，温叙言靠在床头和沈砚舟打电话。他絮絮叨叨地讲着学校里的事：同桌上课偷偷吃辣条被老师抓包，隔壁班的篮球赛打了加时赛，甚至还有班长竞选的小八卦。温叙言听着他的声音，眼皮渐渐沉重，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

沈砚舟察觉到不对，停住话头仔细听，电话那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放柔了语气，对着听筒小声说：“晚安宝宝，我爱你。”

挂了电话，沈砚舟看着屏幕上温叙言的头像，嘴角带着笑意。而宿舍里的温叙言，在梦里似乎也松了口气，眉头舒展着，像是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温柔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