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班的日子像指间沙,伴着化妆刷扫过粉底的细碎声响,倏忽便滑过了四周。窗台上的多肉慢慢冒出新叶,温叙言抽屉里的练习笔记也攒了厚厚一叠,而周六,本是她转去高级班的日子。她曾偷偷扒着高级班的门缝张望过——镜前的学员正给模特画着繁复的古装发髻,黛色眉笔在眉骨处勾勒出精致的弧度,一旁的化妆台上还摆着cos妆要用的亮片与油彩,连舞台妆特有的浓艳腮红都透着专业的气息。那是比新娘班的日常妆造难上不止一个等级的领域,可真到了要离开的关口,温叙言心里却莫名悬着一块石头。
晚自习结束后,同学们陆续收拾好化妆箱离开,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人。她倚在窗边,望着漫无边际的夜空,墨色的云絮被晚风扯得丝丝缕缕,几颗星星忽明忽暗,像极了她此刻纠结的心思。她想起上周给模特画新娘妆时,眼尾的亮钻总贴得不够对称;也想起老师点评时说她腮红过渡还不够自然,需要多练晕染手法。不知过了多久,晚风卷着楼下便利店的关东煮香气飘上来,她终于下定主意,点开与老师的微信对话框,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才轻敲出一行字:“老师,我这周不转班了,想再巩固两周基础,把细节练得更扎实些。”消息发出去的半分钟里,她盯着屏幕反复确认措辞,直到“好”字跳出来,心里那块石头才轻轻落了地。
只是留在新娘班的两周,一种微妙的“被针对感”悄然缠上了温叙言,像化妆时不慎蹭上的粉底液,擦不掉,也挥不去。
有天上午上理论课,她全程支着下巴认真记笔记,连老师说的“新娘眼妆要突出温柔感”都标了重点。临近下课还有五分钟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才悄悄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想点份简餐。手指刚选好餐品,讲台上传来的声音便让她浑身一僵:“温叙言,上课时间怎么还玩手机?心思都飘到哪里去了?”她慌忙把手机塞进抽屉,脸颊发烫,可余光扫过四周,后排的女生正低头对着手机屏幕笑,显然在打游戏;斜前方两个同学凑在一起,头挨着头小声聊天,课本还摊在桌上没翻页;更有甚者,坐在窗边的男生正刷着短视频,外放的声音虽小,却能隐约听到背景音乐。明明大家都没全神贯注,唯独自己成了被点名批评的对象,她攥着笔的手指紧了紧,心里泛起一阵委屈。
下午的实操课更是让她憋闷。老师要求大家互相给练妆搭子画日常新娘妆,温叙言正仔细给搭子铺着粉底,力求肤色均匀,身后突然传来老师的声音:“温叙言,速度怎么这么慢?别人都开始画眼妆了,你要抓紧。”她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周围——斜对面的女生刚给模特涂完隔离,隔壁桌的男生还在调整粉扑的角度,自己的进度明明与大多数人持平,可老师的目光却偏偏落在了她身上。她没敢反驳,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粉底刷划过脸颊时,力道都比平时重了些。
新娘班还有项特别规定:垃圾桶只收化妆棉、废睫毛这类小垃圾,外卖盒、快递箱这类大件垃圾要自行带到楼下的大垃圾车。那天轮到温叙言倒垃圾,她走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旁,弯腰一提才发现袋子沉得惊人——里面塞满了同学们随手扔的外卖盒,还有几个没拆完的快递箱,硬邦邦地顶在袋子里。她双手拎着袋口,指节都泛了白,只能把袋子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往楼下挪。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可她额头上却沁出了汗,肩膀被袋子勒得发疼,手腕处更是留下了一道红印,许久都没消下去。
当晚,她找老师反映了这件事,语气带着几分委屈:“老师,今天的垃圾实在太重了,大家都把大件垃圾扔进去,下次能不能提醒一下大家?”老师当时笑着点了点头:“好,明天上课我在班里强调一下,让大家注意。”温叙言以为事情能解决,可第二天从早课到晚课结束,老师始终没提过这件事。她安慰自己“老师大概是忘了”,直到后来看到同学小李找老师说“化妆镜的灯光太暗”,老师当天下午就找来了维修师傅;小王提“练习用的假睫毛不够了”,老师第二天就抱来了一大盒新的。对比之下,她心里那点安慰慢慢淡了,只剩下说不出的失落。更让她无奈的是,之后每次轮到她倒垃圾,垃圾桶里总会莫名堆起一堆外卖盒与快递箱,仿佛大家都默契地等着她来收拾。
还有一次,她早上出门时赶上地铁晚点,到教室时比上课时间晚了一分钟。她刚悄悄溜到座位上,还没来得及拿出课本,老师就走了过来,语气严肃:“温叙言,迟到了就要受罚,这周的值日你包了,每天放学留下来打扫教室。”她愣住了,小声辩解:“老师,我就这一次迟到,而且只晚了一分钟……”可老师根本不听,转身走回了讲台,只留下她站在座位旁,接受着同学们投来的目光,脸上又热又烫。
那一周,她每天放学都留下来扫地、擦桌子、整理化妆台,连镜子上的粉底印都擦得干干净净。到了最后一天,她收拾完教室,走到老师办公室门口,轻声提醒:“老师,这周的值日我做完了,明天是不是就不用留了?”老师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怀疑:“不对吧?我记得你这学期迟到了好多次,怎么就一次?”温叙言急忙解释:“真的只有这一次!之前我每天都提前到的,您可以看考勤表。”老师盯着她看了几秒,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既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只是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她走出办公室,晚风一吹,心里的委屈又涌了上来,眼眶都有些发红。
最让她错愕的是那天晚上。她回到宿舍,刚洗完澡,就想点开班级群看看有没有作业通知,可点开微信后,一条“您已被群主移除群聊”的提示赫然出现在屏幕中央,红色的字体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以为是手机卡了,或者是不是自己打开手机的方式不对?她退出微信重登,再点开群聊列表,依旧没找到班级群的身影。她又刷新了好几遍,才不得不确认——自己被老师移出群了。
她握着手机,手指都在发抖,犹豫了很久,还是给老师发了条消息:“老师,我怎么不在班级群里了呀?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过了十几分钟,老师才回复,只有淡淡三个字:“踢错了。”紧接着,她就收到了重新加入班级群的邀请。她点了“同意”,看着群里热闹的聊天记录,对着屏幕喃喃自语:“或许真的是误操作吧?老师可能不小心点错了……”
这些事,她没敢跟家里说,只在晚上和沈砚舟视频时,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屏幕那头的沈砚舟原本还在笑着听她讲练妆的趣事,听到一半就皱起了眉,等她讲完被移出群的事,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语气里满是气恼:“怎么可能踢错!这老师分明就是针对你!迟到一分钟罚值日一周,反映问题不解决,现在还平白移出群,哪有这么多‘不小心’?”他越说越激动,连带着屏幕都晃了晃,“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留在新娘班,直接转去高级班多好!”
“不会吧……”温叙言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心里的委屈少了些,却仍有些犹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是不是我太敏感了?可能老师只是忙忘了,或者真的手滑……”
“什么敏感!你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实实在在的,哪是敏感?”沈砚舟打断她的话,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忿,“你就是太好说话了,才让人这么欺负。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去找老师理论了。”
“好啦好啦,别气了。”温叙言笑着打断他,拿起桌上的小熊玩偶晃了晃,语气轻得像在哄小孩,“没事的,就算真的是针对我,我也不在意,反正再过两周就要转班了,到时候就好了。”
沈砚舟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又气又心疼,却也知道她的脾气,只能叹了口气:“那行,要是她再为难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许自己憋着,听见没?”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温叙言吐了吐舌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都快十一点了,我要睡觉了,晚安宝宝。”
“晚安。”沈砚舟的声音温柔了下来,“记得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挂了视频,温叙言把手机放在床头,望着天花板。窗外的星星还在闪烁,她想起沈砚舟生气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里的委屈像被温水泡过,慢慢化开了。她摸了摸手腕上早已淡去的红印,小声对自己说:“再坚持两周就好,等去了高级班,一切都会不一样的。”说完,她拉了拉被子,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