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冬日的阳光透过酒店窗帘缝隙洒进来，程微意坐在钢琴前，机械地练习着音乐节要表演的曲目。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心却飘在万里之外的A市。

已经两周了。自从那场不欢而散后，她再没收到顾瑾言的任何消息。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嘉辰发来的信息：「今天感觉好些了吗？我下午就到。」

程微意回了个笑脸表情。林嘉辰回A市处理工作，说好今天回来陪她参加明天的彩排。她应该感到高兴的，但心里某个角落依然沉甸甸的。

门铃突然响起。程微意以为是客房服务，开门却看见林嘉辰站在门外，右手指关节红肿，嘴角还有一块淤青。

"天啊！发生什么事了？"程微意惊叫一声，拉他进屋。

林嘉辰咧嘴一笑，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没事，就是跟人打了一架。"

"打架？和谁？"程微意翻出医药箱，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

林嘉辰沉默了一会儿："顾瑾言。"

程微意的手顿住了："你...去找他了？为什么？"

"因为他欠揍。"林嘉辰直视她的眼睛，"他凭什么那样对你？凭什么让你哭着离开A市？"

程微意放下棉签，声音颤抖："你不该这样..."

"我忍不住。"林嘉辰握住她的手，"看到他办公室抽屉里收集的关于你的一切——演出票根、剪报、CD，却还那样伤害你，我就..."

"你翻他抽屉？"程微意抽回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是他先动手的！"林嘉辰辩解道，"我去找他理论，他说了些难听的话，关于你回来是为了顾家的钱和地位..."

程微意脸色刷地变白："他真这么说的？"

"原话更难听。"林嘉辰冷笑，"所以我给了他一拳，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老实说，他打得不错，我差点招架不住。"

程微意站起身，走到窗前。柏林的天空灰蒙蒙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她无法想象顾瑾言会说那样的话，更无法想象他和林嘉辰大打出手的样子。

"你不该去的。"她最终说道，"那只会让事情更糟。"

林嘉辰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我只是想保护你。我爱你，微意。看到你难过，我受不了。"

程微意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林嘉辰的爱是那么直接、热烈，像阳光一样毫无保留。而顾瑾言...他的感情永远藏在阴影里，让人捉摸不透。

"答应我一件事。"她轻声说，"别再去找他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林嘉辰吻了吻她的发顶："好。不过我得说，打那一架还挺爽的。"

程微意忍不住笑了，转身轻拍他的胸口："傻瓜。"

与此同时，A市顾氏大厦总裁办公室。

顾瑾言站在窗前，左脸颊上一块明显的淤青，右手腕上缠着绷带。办公桌上散落着几张照片——全是程微意，演奏会的、接受采访的、街头偶遇的。这些本该锁在抽屉里的私藏，今天被林嘉辰翻了出来。

"那个混蛋..."顾瑾言喃喃自语，想起林嘉辰愤怒的指控。

「你知道她为了帮你差点毁了右手吗？你知道那场车祸后她花了多大努力才能重新弹琴吗？而你，只会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样发脾气！」

门被轻轻推开，苏沫端着咖啡走进来。看到顾瑾言的伤，她惊呼一声："天哪！那个疯子真的打你了？要不要报警？"

顾瑾言摇头："不用。我也打了他。"

"为什么不让保安拦住他？"苏沫心疼地轻触他脸上的伤。

顾瑾言躲开她的触碰："我们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

"因为程微意？"苏沫的语气酸溜溜的。

顾瑾言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办公桌前开始整理文件。苏沫站在一旁，绞着手指。

"瑾言，"她终于开口，"我们认识五年了。我一直...你知道我的心意。"

顾瑾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她。苏沫今天特意打扮过，妆容精致，香水味甜腻得有些刺鼻。

"苏沫..."

"让我说完。"苏沫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我想告诉你，我爱你。从大学实习开始就一直爱着你。我不在乎你心里还有别人，我可以等。"

顾瑾言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五年来，苏沫一直在他身边，体贴、能干、忠诚。他曾经以为，终有一天自己会爱上她。但现在他明白了，习惯不是爱，陪伴也不是。

"对不起，苏沫。"他轻声说，"你值得更好的人。"

苏沫的眼泪瞬间涌出："是因为程微意吗？即使她那样对你，你还是..."

"不是因为她。"顾瑾言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够好。"

苏沫擦掉眼泪，强颜欢笑："我明白了。那...我申请调去分公司，免得你尴尬。"

"你不用走。"顾瑾言说，"如果你愿意留下，我会很感激。顾氏需要你这样的员工。"

"员工..."苏沫苦笑，"好的，顾总。我会认真考虑的。"

她转身离开，背影僵硬而骄傲。顾瑾言知道，他刚刚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和最得力的助手。但继续暧昧不清对她更不公平。

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顾瑾言犹豫了一下才接听。

"瑾言！"顾母的声音异常激动，"我刚收到微意的消息！她和那个林嘉辰下个月要在A市举办婚礼！邀请我们全家参加！"

顾瑾言的心猛地一沉："...是吗？"

"她特意说明，希望我们能去。"顾母继续说，"那孩子真是大度，明明我们...唉，都怪我太固执了。"

顾瑾言机械地应答着，挂断电话后，他走到办公室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里面放着一个蓝色文件夹，标记着"KL项目"。

翻开文件，里面是程微意与冯·克莱斯特会面的详细记录和往来邮件。她不仅促成了合作，还为顾氏争取到了更优惠的条件。最后一页是一张便条，上面是程微意清秀的字迹：

「瑾言，KL的事已经谈妥了。冯·克莱斯特先生很欣赏你的商业理念，希望有机会深入合作。祝顾氏越来越好。——微意」

便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P.S. 手腕没事，别担心。」

顾瑾言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她总是这样，默默付出，从不邀功。而他，却像个瞎子一样，看不见她的好，只知道索取和指责。

窗外的天色渐暗，A市华灯初上。顾瑾言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月后，A市圣约翰大教堂。

教堂内装饰着数以万计的白色玫瑰和满天星，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进来，为一切镀上梦幻般的色彩。程微意穿着简约优雅的婚纱，挽着父亲的老友——代替已故父亲牵她走向红毯另一端的林嘉辰。

宾客席上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家和林嘉辰的建筑界同仁。顾母坐在第三排，不时擦拭眼角。她身边的位置空着——顾瑾言回复说因公出差无法出席。

程微意走过红毯时，目光扫过那个空位，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她本以为...不，不该再想了。今天是她和林嘉辰的大日子，她应该全心投入这场婚礼。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当牧师宣布"你可以亲吻新娘"时，林嘉辰掀起程微意的面纱，温柔地吻上她的唇。宾客们起立鼓掌，花瓣雨从天而降。

就在这时，教堂大门无声地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悄然走入，站在最后一排的阴影里。程微意无意中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跳漏了一拍。

顾瑾言。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没有领带，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刚从机场赶来。当程微意的目光与他相遇时，他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个真诚的微笑。

程微意不由自主地回以微笑，然后转身面对欢呼的宾客。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奇妙的释然，仿佛某个一直悬而未决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婚礼招待宴在A市最高级的酒店举行。程微意换了一身红色礼服，与林嘉辰一起招待宾客。酒过三巡，她注意到顾瑾言正与几位音乐学院的教授交谈，举止得体而从容。

"要过去打个招呼吗？"林嘉辰在她耳边轻声问，眼神里没有一丝嫉妒或不快。

程微意感激地捏了捏他的手："一起去？"

他们走向顾瑾言所在的小圈子。教授们识趣地散开，留下三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恭喜。"最终，顾瑾言打破沉默，举杯示意，"祝你们幸福。"

"谢谢你能来。"程微意柔声说，"我以为..."

"出差提前结束了。"顾瑾言轻描淡写地说，然后转向林嘉辰，"上次的事，抱歉。"

林嘉辰挑眉："我该道歉才对。下手重了点。"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某种微妙的谅解在无言中达成。

"对了，"顾瑾言从内袋取出一个小信封，"新婚礼物。"

程微意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六岁的她和七岁的他，在顾家花园里手拉着手，笑得无忧无虑。照片背面是两行新添的字迹：

「给世界上最幸福的钢琴家。

永远的朋友，瑾言。」

程微意的眼眶湿润了："谢谢...这比什么都珍贵。"

"我还有个会议，先告辞了。"顾瑾言微微欠身，"再次祝福你们。"

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而孤独。程微意想叫住他，却不知该说什么。林嘉辰轻轻揽住她的肩，无声地给予支持。

"他看起来好多了。"林嘉辰评论道，"比上次见面时。"

程微意点点头，将照片小心地收好。她知道，这是顾瑾言的道别，也是他送给她的祝福。那段青梅竹马的情谊，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六个月后，顾瑾言与苏沫的婚礼在顾家花园举行。规模不大，只邀请了亲近的亲友。程微意和林嘉辰正在欧洲巡演，没能出席，但送了一对古董水晶杯作为礼物。

杯子上刻着一行小字：「敬新生活。」

顾瑾言将杯子摆在婚房最显眼的位置。有时夜深人静，他会倒一点威士忌，对着月光轻轻碰杯，像是在和远方的什么人隔空对饮。

苏沫从不问他在想什么。她聪明、体贴，明白有些回忆应该被尊重。而顾瑾言也给予她同样的空间和理解。他们的婚姻不是激情燃烧的烈火，而是温暖持久的炉火——舒适、安稳、恰到好处。

一年后的某个下午，程微意在巴黎举办独奏会。谢幕时，她注意到观众席上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顾瑾言和苏沫，手牵着手，为她热烈鼓掌。

演出结束后，他们在后台重逢。顾瑾言介绍苏沫为"我的妻子"，语气里满是骄傲。程微意则兴奋地告诉他们，林嘉辰和她即将迎来第一个孩子。

"如果是女孩，我要教她弹钢琴。"程微意笑着说，"如果是男孩，就交给林嘉辰教他搭积木。"

"如果是女孩，一定要送她粉色小裙子。"苏沫热情建议，"我小时候最爱粉色了。"

顾瑾言看着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相谈甚欢，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满足感。命运给了他一个青梅竹马，又带走她，然后还给他一个相濡以沫的伴侣。而程微意，也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

离开音乐厅时，巴黎下起了小雨。顾瑾言撑开伞，搂住苏沫的肩膀。街角的花店前，一个金发男子正小心翼翼地护着怀孕的妻子过马路——那是林嘉辰和程微意。

两对夫妻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谁都没有回头。雨中的巴黎温柔地包容着所有的故事——开始的、结束的、以及那些永远美丽动人的未完待续。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