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冰冷的门板抵着后背，苏幺幺没有开灯。房间里只有窗外霓虹变幻的光影在地板上无声流淌，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酒店特有的、洁净而疏离的香氛气味，混合着她背包里未吃完的小吃残留的、格格不入的烟火气。

马嘉祺那句“只是工作的一部分”和“留在后台”，像冰冷的回音，在她脑中反复震荡，每一次都让心口那点残留的温热迅速冷却。

她慢慢滑坐到地毯上，背靠着门。

厚重的羊毛地毯吸收了她的重量，却吸不走那份沉重的疲惫和茫然。

指尖还残留着糖油粑粑的甜腻，可掌心却一片冰凉。她摊开手，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

那张崭新的工作证似乎还烙在皮肤上，“专属助理”几个字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后台那穿透灵魂的歌声，舞台上孤绝的光影，夜市里那个被辣得耳根通红的、沉默穿行的身影……所有画面交织、碰撞，最终都坍缩成那道冰冷的界限。

她是苏幺幺。她是公司塞进来的“妹妹”，是时代少年团宿舍里突兀的存在，现在，更是马嘉祺口中那个需要把一切“留在后台”的“专属助理”。

她是谁？她该是什么？混乱的思绪像纠缠的藤蔓，勒得她呼吸困难。

就在这时——

一阵突兀而持续的震动嗡鸣，骤然撕裂了房间的寂静！嗡嗡嗡——嗡嗡嗡——

声音来自她扔在床上的背包深处。

苏幺幺被惊得浑身一颤，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深更半夜，谁会打电话给她？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慌乱地在背包里摸索。

冰凉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光，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的动作瞬间僵住。

是丁程鑫。

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苏幺幺沉溺的冰冷与茫然。

她盯着那个名字，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深更半夜，丁程鑫的电话？是宿舍出了什么事？还是……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屏幕，将手机贴到耳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喂？丁哥？”

丁程鑫“幺幺？”

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传来，是丁程鑫惯有的温和，像浸了温水的丝绸，轻易就能抚平毛躁。

但此刻，那温和里似乎还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担忧

丁程鑫“你怎么样？到酒店了吧？今天……跟马哥那边，还顺利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避开了那些尖锐的核心，只关切着她的安顿和表面的顺利。

听到这熟悉的、带着关切的声音，苏幺幺紧绷的神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瞬间酸胀起来。

她喉咙发紧，鼻子也有点堵，一时竟说不出话。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眶。

苏幺幺“嗯…到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还是泄露出一点疲惫的沙哑

苏幺幺“都…还好。”

“还好”两个字，轻飘飘的，连她自己都觉得空洞。

电话那头的丁程鑫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声音里的异样。

他沉默了两秒，背景里传来一点模糊的、像是水流或者整理东西的细微声响，似乎在宿舍里。

丁程鑫“那就好。”

他的声音放得更柔缓了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丁程鑫“马哥他…有时候是那样，要求高，话不多，但心是好的。你别有太大压力，有什么不习惯的，随时跟我们说。”

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给予了她一个避风港般的承诺。

苏幺幺“嗯，我知道，谢谢丁哥。”

苏幺幺低声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柔软的绒毛。

丁程鑫的关心像一束微弱但温暖的光，暂时驱散了心头的寒冰。

她忍不住问

苏幺幺“这么晚了，丁哥你还没休息吗？”

丁程鑫“刚把厨房收拾完，耀文那小子又把零食碎屑弄得到处都是。”

丁程鑫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瞬间将宿舍里鸡飞狗跳的日常拉到了苏幺幺眼前，冲淡了这陌生酒店的孤寂感。

但随即，他的语气变得稍微正式了一点

丁程鑫“对了幺幺，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苏幺幺的心又提了起来

苏幺幺“什么事？”

丁程鑫“公司那边…刚给我打了个电话。”

丁程鑫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斟酌

丁程鑫“是关于你的。”

苏幺幺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关于她的？深更半夜？

丁程鑫“公司……给你接了个本子。”

丁程鑫的语气带着点试探，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苏幺幺“本子？”

苏幺幺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大脑还沉浸在“助理”身份的冰冷定位里，对“本子”这个词感到无比陌生。

丁程鑫“嗯，一个短剧的剧本。”

丁程鑫解释道，语速放慢了些

丁程鑫“说是下个月开机，青春校园题材的，角色挺讨喜，女三号。剧本和初步的合同意向书，应该明天一早就发到你邮箱了。”

黑暗仿佛凝固了。苏幺幺举着手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剧本？女三号？公司给她接的？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个巨大的浪头，毫无预兆地将她拍懵了。

她才刚进公司几天？才刚被塞进时代少年团的宿舍，才刚拿到那张“专属助理”的工作证，连一天完整的助理工作都还没完成！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未来在影视部的方向！怎么就……直接有剧本找上门了？还是公司主动给她接的？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不安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尖锐

苏幺幺“为什么是我？”

问完她才觉得失态，又急忙压低声音

苏幺幺“丁哥，我才刚来，什么都不懂……而且，我是影视部的，不是艺人部的……”

丁程鑫“我知道。”

丁程鑫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

丁程鑫“公司有公司的考虑。这个项目…跟我们团后面有个综艺宣传期可能有联动，内部消化角色也方便些。”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认真

丁程鑫“幺幺，别多想。这是个机会。我看过故事梗概了，角色设定跟你本人…其实有点贴合，本色出演的话，压力不会太大。就当是一次锻炼，试试看？”

机会？锻炼？苏幺幺只觉得这两个词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她想起推开宿舍门时那七双审视的眼睛，想起刘耀文毫不掩饰的质疑，想起马嘉祺那句冰冷的“留在后台”。现在，公司又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把她推到了镜头前？

这真的是“机会”吗？还是……仅仅因为她是被“塞”进时代少年团宿舍的那个“妹妹”？一个方便内部资源消化的“关系户”？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刺，猝不及防地扎进心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电话那头，丁程鑫似乎察觉到了她长久的沉默和呼吸的变化。

丁程鑫“幺幺？”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担忧，“你…还好吗？是不是吓到了？”

苏幺幺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不能让丁程鑫担心。

苏幺幺“没、没有。”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试图挤出一丝轻松

苏幺幺“就是…太突然了，有点懵。”

她顿了顿，手指紧紧攥着手机边缘，指节泛白，声音却努力维持着平稳

苏幺幺“丁哥，谢谢你告诉我。剧本…我明天会看的。”

丁程鑫“嗯，好。”

丁程鑫似乎松了口气，语气又恢复了那种让人安心的温和

丁程鑫“别有太大压力，幺幺。就当是去玩一趟，体验一下。我们都在呢。”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兄长特有的嘱托

丁程鑫“早点休息，别熬夜。明天还要跟马哥跑行程呢。”

苏幺幺“嗯，丁哥你也早点休息。”

苏幺幺低声回应。

丁程鑫“晚安，幺幺。”

苏幺幺“晚安，丁哥。”

电话挂断。嘟——嘟——的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房间重新陷入一片昏暗。

苏幺幺依旧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机身微微发烫。

窗外霓虹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剧本，女三号。

这两个词在黑暗中反复盘旋，像两只不安分的飞蛾，撞得她心绪不宁。

丁程鑫的关心和安慰是真的，可那句“内部消化角色”和“关系户”的标签，却像冰冷的阴影，挥之不去。

她摸索着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书桌前。

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她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冷光骤然亮起，刺得她眯起了眼。

邮箱图标上，果然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未读标记。

发件人：公司影视部。

主题：项目《夏日青柠气泡水》剧本及初步意向合同。

苏幺幺的手指悬在触控板上，微微颤抖。那封未读邮件，像一个烫手的山芋，又像一个潘多拉魔盒。

她看着那行主题，又想起马嘉祺递给她工作证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想起他说的“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助理的身份尚未坐稳，演员的剧本已悄然送达。

这突如其来的“机会”，到底是通往未来的阶梯，还是将她更深地钉在“关系户”耻辱柱上的钉子？

黑暗里，只有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映着她苍白而迷茫的脸。

指尖悬停良久，最终，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啪嗒。

最后一点光源消失。房间里彻底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她将额头抵在冰凉光滑的桌面上，闭上眼睛。

背包里残留的食物香气早已散去，只剩下酒店冰冷的空气，和她胸腔里那颗沉重跳动、充满了未知与惶惑的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