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一辆青帷小车从沈府侧门悄无声息地驶出,车轮碾过湿润的青石板路,发出辘辘轻响,朝着大相国寺的方向行去。
车内沈芪端坐在睡眼朦胧的沈娇旁边,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却也喊不醒似的。
虽时辰尚早,大相国寺门前已是人头攒动,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直至沈娇被沈芪扶着下了车,浓郁的檀香气息混杂着香客们的低语和远处传来的悠扬钟磬声扑面而来,她才清醒了些。
沈芪照例入了后院禅房去找了认识的大师抄写佛经,春桃跟着沈娇在正殿上香。
沈娇收敛了心神,在蒲团上恭敬跪下,双手合十,闭目虔诚祝祷。她点燃三炷清香,青烟袅袅,带着她殷切的祈愿,融入佛殿沉静的空气中。
“小姐,你许了什么愿?”春桃好奇地凑到她身旁,她难得看到二小姐如此庄重认真的样子。
礼毕起身,沈娇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膝盖,刮了一下春桃的鼻子,让她别多问。
她心情稍松,脚步也轻快了些。
殿外人流依旧熙攘。沈娇提着裙裾,小心地避开香客,沿着殿廊向外行去。廊下光影交错,香炉里溢出的烟雾缭绕其间。就在她行至一处光线较暗的转角时,廊柱后忽然疾步转出一道挺拔的身影,似乎也正赶着路。
“小心。”
但已来不及闪避。沈娇只觉肩膀猛地撞上一片带着苦重药味与淡淡墨香气息的衣料,力道不小。
所幸春桃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有摔下阶梯。
沈娇你这人怎么不看路…
沈娇正欲开口怒斥,待看清了对方的面容,迅速收住了脾性。春桃以为自家小姐不好意思开口,立马挺身上前:“你是哪家的公子?这般鲁莽,还不快给我家小姐道歉!”
沈娇拉了拉春桃的衣服,示意她别说了。
范琮沈二小姐见谅。
“你认识我家小姐?…”春桃正疑惑,看着沈娇毕恭毕敬福身行礼,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沈娇民女参加六殿下。
春桃这才看清眼前男子深青锦袍上隐约的龙纹暗绣,以及那通身迫人的、几乎令人喘不过气的阴郁气场。她腿一软,几乎要跪下来。
沈娇民女失仪,冲撞了殿下,万望殿下恕罪。
她垂着眼睫,毕恭毕敬地低着身子。
范琮并未立刻叫起。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孤寂与寒意,仿佛廊下这一隅的光线都因他的存在而黯淡了几分。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沈娇低垂的发顶,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内里。接着他极淡地扫了一眼旁边噤若寒蝉、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春桃。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了几息。廊外香客的喧闹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传不到这冰冷的角落。
终于,范琮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缓和了半分那无形的压力。
范琮起身吧。
沈娇暗自松了口气,拉着还在发懵的春桃站起身,依旧垂着眼。
沈娇谢殿下宽宥。
范琮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范琮说来,若是沈二小姐和我二哥是婚事成了,我也是要喊声嫂嫂才对。
这句话来得极为突兀,沈娇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恭敬答道。
沈娇殿下说笑了,是民女无福消受。
音落,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
范琮向前踏了半步。
这微小的动作,却让沈娇和春桃的心都骤然提到了嗓子眼。春桃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后退,被沈娇死死攥住了手腕才勉强站住。
范琮无福?
范琮终于又开口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近在咫尺的沈娇能听清,那平缓的语调里却带着一种渗人的玩味,如同毒蛇在审视猎物。
范琮还是…沈二小姐心中另有所属,不愿消受?
范琮的话明显意有所指。
沈娇难掩焦虑,却还是维持着体统。
沈娇殿下言重了。民女蒲柳之姿,不敢高攀天家贵胄,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旧事已了,民女只求安稳度日。
范琮的嘴角极其微小的扯动了一下,嘲讽着她这番安稳度日说辞的可笑。
范琮京城这地方,何曾有过真正的安稳?
他不再看她,目光投向廊外香烟缭绕、人头攒动的广场,那繁华热闹的景象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眸中,却激不起丝毫波澜,反而更衬得他身影孤峭阴郁。
而后径直转身,那抹深青色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突兀而沉默,无声地融入廊柱后更深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直到那压抑的气息彻底消散,沈娇才僵硬地起身。
“小姐…”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六殿下他…他太可怕了…比摄政王还要吓人…”
沈娇深吸一口气,看着范琮消失的地方,已经猜到了这番不会是偶然。范琮尔尔几句话便告诉了她与蔡徐坤之间那点尚未明朗的情愫,或许已落入某些深不可测的眼睛里。
沈娇方才之事,不要同姐姐提起。
“是。”春桃握着沈娇的手不再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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